“不清楚,只管把东西送去给上面看就行了,我琢磨着,上面怀疑林玄一把什么秘密藏在了他弟弟骨头上的咒言里,非找出来不可。”
林乐一的眼前渐渐亮了起来,能勉强看清东西了,他躺在一间阴暗无窗的地下室里,身边摆着一些粗糙的切割工具,不远处的炉灶火焰明亮,锅里炖煮着什么。
一个男人穿着雨衣站在灶台边,戴着口罩和手套,用长柄勺搅动锅里的东西,时不时拿筷子夹出来看看,那是一根人类的桡骨,肉被煮熟发白脱落,腕骨那处尚未完全断开,靠一些筋连着。
男人顾不得烫,将骨头放在桌上,迫不及待用小刀刮净上面的肉,露出骨面上毛笔书写的咒字,俊逸行书写满骨面。
“密密麻麻看不出个门道,包起来送出去。”
“那他呢。”男人问起如何处理林乐一。
“等消息,上面要的咒言找到了就不用继续切了,要是没找到就继续切。”
“怎么不干脆杀了,一起煮了送去就行了啊。”
“谁敢杀?他浑身咒字,都是林玄一能想出来的最毒的诅咒,谁动手谁都得鬼魅缠身暴毙惨死。你嫌麻烦你动手呗。”
“兄弟,咱们干这个,以后就不下地狱吗?我看他也就初中生,也没掺和过家里生意。我们做到这一步,也会被咒得全家升天陪葬吧。”
“嗨,你我,还有外面盯梢的几个,谁不是身上几条性命的亡命徒,家里人早就死光了,怕个球,有钱拿,还有人替咱们应付条子,做点脏活怎么了。”男人点了根廉价烟,在闷不透风的小房间里抽了起来,“五百万呢够我们逍遥一辈子了。”
“也是,哎,要是上面说找着了,不用继续切了,这小孩怎么处理?还回林家去吗?”
“还回去?开玩笑,被林玄一顺藤摸瓜找上门来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找个笼子当狗养着就行了,到时候把他舌头剪了。”
“要不现在就剪了吧,免得夜长梦多啊。”
“傻逼玩意,”男人踹了那同伙一脚,烟灰落到了林乐一手背上,“剪了他舌头还怎么问话啊,就你也配当通缉犯?没有老板栽培你早落网了。”
“咱们不是问了,他不说啊。”
“他不是不说,他脑壳里有禁言咒,说不出来。”男人将烟蒂丢到林乐一身上,用脚踩灭,尖锐的烫痛让林乐一浑身一颤。
他坐在马扎上,俯下身,捡起地上用了不知多少遍的注射针头,吸了一管药液,在林乐一苍白的脸颊上拍了拍:“孩子,这个药呢,叫安非他命,它会让你不管多痛都能保持清醒,别怕,放弃抵抗吧,只要脑子里那道防线崩溃了,禁言咒就破了,我们也不会再为难你,你也不用再受这些苦。”
他要林乐一彻底崩溃,从身到心逼疯他,禁言咒才能不攻自破,说出那句重要的咒言到底在哪一根骨头上。
房顶的白炽灯电压不稳,时不时闪烁,昏黄的光影照映着林乐一的脸。
林乐一神情恍惚,眼神呆滞,突然抓住一旁的凳子腿,用头猛撞,这梦太可怕了,快醒过来,拜托了,快醒过来吧。
抽烟男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从马扎上站了起来,林乐一趴在地上,撞破的额角流出鲜血。
“我操,我看他差不多已经疯了,兄弟,你问问他看他说不说?”
抽烟男人抬起林乐一的下巴,语气温和地问:“孩子,你现在知不知道你哥把咒言写在哪片骨头上了啊?别再讲什么螳螂了,我想听的不是故事会,再胡说八道我就给你讲一个人彘的故事。”
林乐一盯着他,眼白通红:“什么螳螂?”
“就是新世界的畸体呀,螳螂祭司出现在你家的店里,给你送上了一双腿的故事。你还挺能编的呢,一套一套的。”
“那是真的”林乐一忽然看见潮湿的角落里堆着一摞过期杂志,什么内容都有,有《科幻世界》,扉页写着什么崭新的世界,封面是一只巨型机械螳螂,正在带领虫族大军入侵地球。
真正的梦似乎已经醒了。像往常一样,梦里发生的事情会越来越模糊,然后再也回忆不出什么细节。
自己进入无意识状态之前一直盯着那本杂质封面转移注意力,所有的幻想因此而起。
“哈哈。”林乐一突然笑起来,右手撑着地面,眼泪在尘土中砸出小小的圆坑,“杀了我吧,求求你们了,给我个痛快。”
“我们也不想这么麻烦啊,要怪就怪你大哥,强保你的命,给你给我都添了不少麻烦。”
已经距离崩溃不远了,看来都可以结束了。
林乐一混乱中握住了马扎的木腿,木头有棱有角的触感硌着掌心。
不对。
这手感,很顺。
像老画家重拾画笔,梅兰竹菊皆成于胸,他只需要一握,就能想出接下来刻刀的走势和咒言的笔法,不可能,自己失去左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习惯雕刻东西。
而现在,他似乎很熟悉如何单手雕物,而且完全适应时间和疼痛的压力,在这种情况下也完全能静下心来。
“我都招供,拿笔刀来。”林乐一说。
抽烟男人心中一喜,赶忙招呼人拿东西来,笔刀是没有,翻找半天扔给他一只锈迹斑斑的裁纸刀,从马扎上锯了块木头给他。
林乐一靠自己顺利地坐起来,挪到墙边靠着,就好像已经与这副残破的身躯磨合过几年似的,将木块夹在两腿间,右手持刀,凝视抽烟男人和煮汤男人的脸,低下头快速雕刻。
两个人围在旁边大眼瞪小眼等着他雕刻,因为林乐一还是个小孩子,他要是有能力反抗,早就反抗了,不可能这么容易被抓过来。
林乐一在木块上雕了一些模糊的起伏,递给抽烟男人:“好了,拿去吧。越廈仂格”
抽烟男人看不透这是个什么,伸手接过来,没想到林乐一手中的锈刀在自己指尖刮了个口子,鲜血流到木料上,渗入深处。
“死小子,你想干什么?”抽烟男人猛然回过味来,警惕地一脚踹翻林乐一,“敢耍老子,给他点教训!”
“妈的小王八羔子!”煮汤男人扑上来,抓住林乐一的领口拎起来,把他的脸往灶台的炉火上按,抽烟男人抓住他拿刀和木料的右手,夺下他的刀,掰他的手指抢木料。
“别急,轮到你了啊!”林乐一咬紧牙关奋力挣扎,没有左手就一口咬住男人的脸,虎牙刺入皮肤,生生撕咬下一块肉来,含了一嘴血肉喷吐在手中的木料上。
煮汤男人捂着漏了风的脸满地打滚大叫,林乐一在手指被掰断之前,将木料抛向沸腾恶臭的汤锅。
木料在空中翻转,抽烟男人赶紧扔下林乐一去接,在某一个角度上,他终于看清了林乐一雕刻的是什么。
为了避免雕到一半就被看出端倪,他居然倒着雕刻了两张脸,正面抽烟男人,背面煮汤男人,只靠一只右手和一把生锈的裁纸刀。
而且,这两张脸都张着嘴,嘴里的舌头被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