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贵妃一派处处忌惮,怪不得皇帝将他远远贬至陇右,设下“无诏不得入京”的禁令。

她心底苦笑:看来,根本无须替你担心。

竟还在方才,为魏辞川短暂地感到担忧,她不禁失笑,连自己都觉得可笑至极。

“娘子笑了,真是好看。”魏辞川的嗓音低沉悦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

她有些诧异地抬眸望他一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唇角。

“娘子只要记得,只要跟着为夫,往后余生,无苦难,只有欢笑。”

她神色渐冷,语气夹着一丝讥诮:“若我说,我此生最大的苦难就是你呢?”

他闻言,笑意不减:“那怎么可能?真要说起来,还是我那位好皇兄,更让人心苦吧?”魏辞川这话说得轻巧,却也巧妙地将锋芒一转。

她哑口无言,脸色微凝,终究未再开口。

他也不再言语,只低头替她洗漱,动作熟稔又体贴。她亦未多作反抗,顺势受了他的服侍。

不得不说,自他们以夫妻相称这月余,竟真生出几分情意。那情意如细絮无声,虽轻微,却无法忽视。

“好了,娘子可真美。”魏辞川替她簪上发簪,语气温柔。

她一怔,目光落在那支发簪上,心头微微一震。

这发簪,她分明早已留在王府,交予七辞,并对她说:“若王爷怪罪于你,便将此簪交还。”

“我知道你心软,并未处置她们,她们都还在王府等着你回去。”他语气轻描淡写,却击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角落。

她当知此话并非为讨好之语,若换作魏辞灏,绝不会顾念她的心情。

而魏辞川对她的好,便藏于这等无声处。

她垂下眼睫,强自将情绪按下。

只见他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个白瓷药瓶,仰头吞下两颗丹药,旋即转身,贴上那层薄薄的假肤,一瞬之间,面貌便已全变。

旧人不再,眼前之人,已成另一副模样。

她目不转睛,心中泛起一丝难以名状的悸动,这样的魏辞川,深藏不露,步步为营,她却曾经天真的认为,自己本事大,能近他身,能够成功刺杀他,或许,这一切都只是他的纵容。

第0077章 75 在下影六(王爷玩cosplay)

戴上人皮面具后,魏辞川整张脸已与本来模样判若两人。

皮肤泛黄似蜡,浓眉短眼,鹰钩鼻下是一张厚嘴唇,唇边还生着一颗突兀的痣,样貌滑稽,在丑陋与平凡之间,是走在路上,人们不会想多看一眼的样貌。

温汐棠通晓易容之术,亦能略施一二,却从未见过如此精妙天成的伪装。这面具与肤色、毛孔、甚至细微皱纹皆融合无间,若非亲眼所见,她几乎无法想像此人竟是魏辞川。

“温姑娘,窝窝头蘸了牛肉酱,好入口些,您多少尝一口?”他的声音也因服下药物而改变,嗓音沙哑、像是公鸭那般,没了原本的韵味。

他开口的那一刻,温汐棠蓦地想起。

这副模样的男人,在过去十日内竟多次与她搭话。每每见她未用膳,便想方设法令她动箸,还曾脱队猎了一只野兔子,被扶光责骂一通,倒是摇光收了那兔腿,还帮他说了几句好话。

“影六?”她终于想起来了,那日队伍之中,那个憨态可掬、时常献殷勤的暗卫,便是眼前这人。

“正是在下。”魏辞川不改戏谑本性,作揖行礼,状若恭敬道:“影六听令,任温姑娘差遣。”

温汐棠一时无言。从昨夜至今,情绪如过山洪,又似湖水返静,波涛汹涌过后竟出奇的平静。她不知自己还能对什么感到震惊,或许世上再无更令人错愕之事了。

“温姑娘,主子谴属下来问问,姑娘是否有需要属下的地方?”门外传来扶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以及与魏辞川的对话。

魏辞川此时已换上一袭黑衣劲装,正是荣王府暗卫规服,腰间佩刀,动作俐落,他一脚踏上窗槛,身形贴墙。

“他等不及了。”他几乎是以唇语加气音传话,眼底却带着几分戏谑与得意,就连临行前,也不忘朝情敌挖苦一番。

这举止未免显得稚气,却莫名叫温汐棠觉得好笑。

她一向自觉心性冷淡,少有外物可撼动情绪波澜,可偏偏是他,总能在不经意间,挑动她心中最深处的丝弦。每每以为自己早已摆脱牵绊,却总在他出现时被轻易撩拨,无从逃脱。

“不必,我这便下楼。”她敛去眼底笑意,语调平静,神情已重归冷然。

推门而出,脚步沉稳地一阶阶下楼,甫至楼下,便见窗外天光大盛,日头已高挂中天,阳光透过檐角倾洒,落在青砖白墙之间,炽亮得几乎令人睁不开眼。

她抬眼望天,心中暗自估算,应是日上三竿。

昨夜一场纠缠后,他们竟睡至此时。

她嘴角微微动了动,神情复杂难明,却不曾停下步伐,直朝荣王一行走去。

身后,是那早已无声消失的魏辞川,连同他那副可笑的假面,与那份让人难以承受的真心,一同隐匿在影卫之列,默默守在她身边。

“棠儿来了。”魏辞灏见她现身,眉宇间掠过一抹掩不住的喜色,神情瞬间柔和了几分。

他与魏辞川果然血缘相近,眉目之间有六七分相似,皆是剑眉星目,只是神态迥异。一个笑里藏锋、任性恣肆;一个自幼稳重寡言,少年老成,予人生疏清冷之感。

可此时此刻,望见她的那双眼,却似久冰乍融,竟露出几分难得的温意。

“饿了罢?快坐下用膳。”他朝她轻轻招手,语气难得柔和。

“妾身站着便好,坐下实在不合理数。”

温汐棠垂眸应声,姿态从容,语调平静,依然站在席侧,恭顺之中自有一份清冷的距离。

此非魏辞灏有意怠慢,而是皇家之中,礼数森严。就连皇后侍帝,也不可轻坐。贵妃出身北地名门,素来刚毅好立规矩,自入宫后便将这一套严苛法度施加在温汐棠身上。凡与贵妃、公主、魏辞灏同席,她便得站侍左右,布膳奉汤,寸步不移。

她于是熟知魏辞灏喜好:哪一道菜合其胃口,哪一道汤需添几分姜汁,样样记得清楚;然而她自己爱吃什么,喜欢哪一味,魏辞灏却从未真正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