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她看过来,喻青瓷低下头神情有些害羞地说道:“小时候不懂事,去凑热闹看邻居家姐姐晒嫁妆的场面,青瓷心里颇为羡慕,当时父亲说等将来青瓷长大了,出嫁时也是有这么一回的,所以青瓷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反而觉得很有趣,青瓷一切都听父亲的。”
喻景晟看向喻青瓷的目光越发慈爱,女儿口中说的这件事他已经没有印象了,不过他就知道女儿心里肯定是赞成这件事的,这可是她的娘亲提出来的,并不是他自己心血来潮想出的主意。
澄娘因为这桩亲事差点跟他决裂,他百般心思费了姥姥劲儿才算把人哄得愿意看他一眼,后来澄娘跟他提出要当众晒嫁妆一事,他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下来。
澄娘说女儿好不容易养大成人,还未及笄就要被迫嫁去那种地方,她一想起来就心痛的要命,之前答应过女儿将来等她出嫁一定要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叫前来观礼的亲朋好友们都羡慕不已。
喻景晟对女儿的亲事本就心存愧疚,澄娘既然提出来,那他索性答应下来,京城虽然不流行晒嫁妆一说,可是也不是没有,记得几年前从南边回来的礼部侍郎家当初嫁女儿,就当众晒过嫁妆。
刚才见到嫁妆单子后他心里就更加有了底气,伯府给女儿准备的陪嫁足够丰厚,那么当众晒嫁妆就是给伯府长脸的好事,澄娘那边也能交代过去了,一举两得。
喻景晟心里拿定主意,索性大手一挥:“就这么说定了,明日等亲戚朋友上门后,找个宽敞的地方把所有的嫁妆都摆出来,让她们好好看一看咱们伯府的女儿是风风光光嫁出去的。”
章氏闻言也点头赞成:“既然伯爷决定了,那就热闹热闹。乔氏,你仔细安排下去,省的到时人多手杂出了什么岔子。”
乔氏还没有说话,喻景晟又道:“这能出什么岔子?再简单不过的事,不过多添些人手罢了。”
说罢又对乔氏郑重吩咐道:“对了,陪嫁的庄子、铺子这两样一定要摆在明面上,写清楚多少亩上等田,位置在哪里,庄子多大面积,还有随庄子一起陪嫁过去的庄户人数;
铺子也是同样,写清楚地段,两层还是三层,包括掌柜,伙计一共多少人,另外所有陪嫁下人的身契也一并放在明面儿上,叫人一目了然。”
他怕乔氏初次张罗这种事没有经验,特意把自己知道的细细说给她听。
不想乔氏越听脸色越发白,等他和章氏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叮嘱完乔氏已是额头渗汗脸色惨白,强撑着身子才没有当场倒下去。
等两人吩咐完乔氏道了声是,就推说手头事情多想要离开。
四夫人柳氏坐在一旁听了半天觉得有趣,这会儿看见乔氏一副见了鬼的样子不由心中嗤笑,故意关切地问道:
“大嫂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苍白,可是这段日子操劳亲事太过辛苦,累着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都朝乔氏脸上看过去。
乔氏紧紧攥住手里的帕子强撑着笑脸道:“我没事,我只是在想明日晒嫁妆该准备多少人手。”
柳氏:“大嫂这段日子为了青瓷丫头的亲事的确辛苦了,要是忙不过来就跟我说一声,你我妯娌之间千万不要客气,若是累坏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柳氏口中说着场面话,脸上却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这会儿该着急的是大嫂,她可是从头至尾都没有插手的。
伯府的中馈一直握在乔氏手里,虽然四房也是老夫人亲生的,可是伯府却是大房的,妯娌两人相处多年,柳氏很清楚乔氏是个什么样的人,柳氏这么多年一直仰乔氏的鼻息过活,时间久了柳氏免不了有忍气吞声的地方。
当初都以为嫁过去的会是乔氏的亲生女儿喻青妍,她自然会尽心尽力为女儿打点嫁妆。
如今换成了原配正室的女儿,乔氏怎么可能还愿意出那么丰厚的陪嫁?
自然是要尽可能做手脚的。当然,以乔氏的精明只要没有人刻意拿着单子一一查看,是看不出来任何问题的。
章氏这个祖母自是不会去费那个心思,伯爷可能有心,可一个大男人即便有心也没那本事看得出来。
而柳氏这种深谙内宅生存之道的妇人,不用拿眼睛看就知道其中的猫腻,表面上看嫁妆足足有六十八抬,可是除了前面几台还算实在,越往后面就越是虚的,很多箱笼没有装满不说,那些原先准备的贵重摆件,玉器瓷器,甚至昂贵的布匹绸缎估计早就被换成了仿品,根本不值钱。
更过分的是庄子铺子这两样,她特意留心看过了,陪嫁的那一处庄子距离京城至少得七、八天的路程,原是伯府产业里最小最偏僻的庄子,只有几十亩的下等田,每年的收成仅够庄子上的人自给自足,之所以一直留着是将来伯府分家时为不受宠的庶子准备的产业。
还有那两处铺子,说是在京城,却都位于市井偏僻的地方,而且是两间不起眼的杂货铺,比起伯府其他地方动辄一年能挣几千乃至上万两收入的旺铺,这两间铺子不赔钱就不错了,根本别想着挣钱。
高门大户里,当家主母想要整治不受宠的女儿,光是在嫁妆上就能把你拿捏得生不如死,还能叫你百口莫辩。
那三丫头的亲娘苏澄娘是伯爷的正妻,当年若不是婆婆见风使舵做出贬妻为妾,如今也不会有乔氏什么事,乔氏作为当家主母哪里会真心对苏澄娘的女儿掏心掏肺,碰到这样的机会自然要在嫁妆上做手脚。
所以三丫头表面上看起来的十里红妆,不过是个骗骗外人的空壳子。
第四十章 正名
第四十章正名
只是谁也没想到伯爷会突然提出晒嫁妆的事,直接打了乔氏一个措手不及。柳氏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她倒要看看乔氏这回怎么收场。
乔氏从寿荫堂出来后直走到无人处,才敢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恨恨地甩开吴嬷嬷搀扶她的手,嘴里咬牙切齿道:
“一定是外面那个贱人出的主意,要不伯爷怎么会突然想到要晒嫁妆?哪儿哪儿都有她,还真是阴魂不散!”
吴嬷嬷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这才压低声音对乔氏说道:“夫人消消气,谁能想到那贱人竟如此难缠还处处防着咱们,不过既然伯爷已经吩咐了,这事就不得不进行,看来明日这一遭是躲不过去了。
若是真的把咱们准备的那些嫁妆摆到人前,到时候万一被明眼人瞧出来总归不好。”
乔氏没好气道:“不是万一,是肯定能瞧出来,你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
吴嬷嬷也知道这回事情难办了,只好提醒道:“夫人,时间紧迫,眼下咱们该怎么办?”
乔氏气得又是一阵咬牙切齿:“这事伯爷如果提前说出来咱们都有办法应付过去,偏偏放在明日,当众晒完便盖箱抬走,咱们还怎么做手脚?真是气死我了。”
成亲时所有的嫁妆都是装在红木大箱子里面,外人能看见的只是箱子最上面的那一层,至于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只能听司仪对着嫁妆单子念。
至于陪嫁的庄子、铺子那些产业则放的是房契地契,一般是放在铺着鲜红的绸缎的表层,不过就那么薄薄几张纸,除非有人不知分寸伸手拿起来细看,否则谁知道那庄子,铺子有多大,在什么地方?
等所有的礼都过完,即便后面新娘子发现跟嫁妆单子对不上,婚事已经办完一切尘埃落定,找谁都不好使了。
当然这种实物与嫁妆单子不符的情况并不多见,要么是娘家为了面子故意以次充好,要么就是嫁的不受宠的庶女。
喻青瓷不过是外面那个贱人生的女儿,凭什么拥有十里红妆的陪嫁?
这些日子她亲力亲为不假人手操持婚事,就是不想让那对母女沾到伯府半点便宜,所有嫁妆里面能做手脚的地方她全都换了过来,那些最容易做手脚的珠宝首饰,古玩玉器、字画摆件,包括昂贵的蜀锦云锻全都换成了表面光鲜的便宜货。
可那些东西若是放到光天化日下,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得明明白白,到时整个伯府的脸面就别想要了。
想到这里乔氏长长吐出一口闷气,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先回去再说。”
吴嬷嬷沉默不语,扶着乔氏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