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1 / 1)

可是,他却并不认同简嬷嬷的话。夫人可怜,阿郎又如何不可怜?他是看着阿郎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逐渐变成了沉默寡言,两鬓斑白的模样。他才刚刚不惑而已啊!

佟管事顾不得简嬷嬷的请求,快步向尹夫人的住所走去。

然而,他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他刚刚行至尹夫人院门口,便听见少女清澈如泉水的声音。只是,这泉水似是来自于深山中的寒潭,即便是遇上了炎炎夏日,也让人凉的脊背发寒。

“……过什么样的日子,是你当年自己所择。他人之恕,虽可慰心,却非疗疾之良药。况且,我也不是阿娘,恐怕,没办法替她原谅你。”

说罢,杜时笙不顾跌坐在地的尹夫人,快步走出了尹夫人的住所。

看见迎面走来的佟管事,她微一怔愣。但见佟管事没为难她,杜时笙垂下微红的眼帘,福了一福,快步离开了相公府。

屋内,尹夫人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滑落下来,打湿了滚落在地的樱桃。

这些年,她一直在心中盼着念着,只希望再见到阿蓉时,能听她说一句宽宥。

然而,她真的与她的阿娘很像,对所遇之人,向来心存善念,但对背叛过自己之人,却从不轻易原谅……

她比谁都更加了解这一点,但是,在见到阿蓉之前,她仍旧幻想着。或许,阿蓉念在旧情上,会宽宥她,原谅她?即便阿蓉不是沈如兰,却也足已让她找到继续苟活于世的理由。

她抬眼在屋内环顾半晌,唇边现出了绝望的笑。

她学沈如兰之言谈举止,仿沈如兰之行止,甚至将她对生活的希冀,当作自己的梦想。

然而,心系沈如兰之人,却终未能容下自己半分。即便自己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得了他的人,换来的不过是一世的凉薄与厌恶。

何其悲哀,何其可笑。

尹夫人的泪,滚落在上扬的唇角之上。凄凉的笑声,传出了屋子。。

佟管事在院中听见那绝望的笑声,停下了脚步。

行差踏错,终须偿报。

只是,阿郎这一世,实是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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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的囚室内,崇永看着魏修晏,眸色锐利起来:“魏少卿以为,凌王是否会坐以待毙?”

魏修晏仍是拿不准崇永与杨公的关系,听到他如此问,便淡淡一笑。

昏暗的光线,斜斜射在了青年的羽睫之上,阴影笼罩着他的双眸,让崇永看不清他的神情。

崇永深吸口气,沉声道:“当年牵涉其中的大小官吏,接连无故身死,定然是凌王的手笔。某只是好奇,此刻魏少卿手中,到底有多少线索?能否一

举将凌王置之死地?”

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顿,语气冷硬,仿佛他也将那人恨之入骨一般。

魏修晏看着他肃穆的神情,一时间心潮起伏。

此刻,他凭直觉感受到,崇永似乎是友非敌。不过,事关重大,他仍旧不能仅凭直觉,便将自己手中的证据透露出去。

然而,接下来崇永所说的话,却让他震惊至极。

“某知晓少卿是的性子是卧薪尝胆、徐徐图之。现下,少卿宁肯身陷囹圄,定然是因着还没有万全的把握,能够扳倒凌王。如若,再加上某这个朝中三品大员,出面证明,当年凌王的确胁迫寒门学子,做他人科举枪手,复诱朝臣之子找枪手代考,以此挟制朝中臣子,使之为己用。这证据,够也不够?”

崇永正色凛然地看向魏修晏。

魏修晏惊讶地有片刻失神,良久,才开口问道:“崇寺卿,这是为何?”

崇永叹了口气,目光悠悠地望着手中剩下的半个面包,说道:“昔年,某身为一介寒门,科考落榜,在这京城中,连口饱饭都吃不起。还是林相公,从一众落榜试卷中,将某的试卷挑了出来。然而,某任职鸿胪寺之时,不过只是一介九品小官。凌王看我无亲无故,便以家中老母的性命要胁,迫我做了许多违心之事。替朝臣之子做科举文章,便是其中之一。林家冤案之后,某曾想过将凌王恶行昭告天下,也曾想过辞官回乡,然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若不是幸得杨公指点,只怕某已然泥足深陷,难寻正道了。”

魏修晏看着眼前既沧桑又释然的崇永,忽地明白,此前杨公为何如此信任于他。

只是,崇永既然是杨公埋在凌王身边的一颗棋子,那为何,现在他要主动暴露自己的身份呢?这理由只能是,凌王将要发难!

“崇寺卿,凌王这几日,可是有何异动?”魏修晏眸光微冷,沉声问道。

一个面包尽数进了肚中,还想再吃一个,食盒却又被魏修晏死死按着。

崇永的心绪,似乎也不如方才轻松,神情微冷:“余世同的生母,是文将军副将吕道彪的堂姊。然则,极少有人知晓,吕道彪是幼时被过继给如今的父母的,堂姊实则是亲姊姊。余世同生母去世之后,吕道彪将对长姊的思念,全部寄托在了余世同身上。这恰好也给了凌王可乘之机。现下,某听闻,吕道彪已暗中放了许多災戎死士,从北地进入我大稷。算算日子,也应快到京城了。”

暗室的光线本就微弱,这几日连日的阴雨,更是令这间昏暗的牢房,愈发深幽。

魏修晏的脸庞深陷在幽暗中,缓缓开口道:“災戎刺杀月影公主,迫使大稷与月影交恶,西南大军主帅史将军自顾不暇,分身乏术。而东南大军主帅,又是凌王亲信。朝中众臣,又不知有多少因科举舞弊而被凌王拿捏在手里。现下,正值我大稷内忧外患之际,凌王若是此时发难,只怕,血雨腥风之下,我大稷百姓不知要有多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崇永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隐在黑暗之中的青年。

不提圣人,不提王朝,却只在意百姓。果然是魏太傅的长孙,也当真是,看透了天家的本性。

崇永朗声大笑,笑了一阵,摇头叹道:“江山还是姓李,可这片土地之上,又要埋葬多少枯骨亡魂,却无人知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魏修晏眸色一震,只觉血气上涌,似是要冲破胸臆。

他轻笑出声,笑声逐渐响彻囚室。二人笑了一阵,忽觉眼前明亮起来。

一束光,自暗室的小窗斜斜射入,将二人的眼睛照亮。

二人的眸光虽是深邃,却是异常清亮。

“伯言已去了太原府,最后两个人证,何青会试的知贡举和裴晏淮,不日将会到京。至于北地那边……”

魏修晏说着,忽地不知眯眼思忖起了什么。

良久,他突然扬了扬唇角,眸中闪过一丝细碎的光芒:“災戎一直觊觎我大稷的北地十五城。凌王定是许了他们割地的承诺,災戎才会派出死士来助他篡位。然而,凭借災戎人的狡猾,定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