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造化弄人,最终,他却成了伤她最深的那一个。
黎元旭心头五味杂陈,有万千的话语想要同她说一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他抬起了手臂,想拍拍她的发顶,然而,衣袖中那一封书信,却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那是他要转交给月影使者的书信。
最终,他只得轻轻叹了口气,仍是忍不住唤了一声:“月华……”
谢冰雁抬眸看他,微红的双眸忽地弯了起来,如两弯新月一般温柔,一脸笑意道:“哲明哥哥,我为你准备了面饼,你路上带着,莫要因为赶路,饿了肚子。”
“好。”黎元旭点了点头,有些心疼道,“你平日在宫里,好不
容易得空出宫两日,莫要忙这些俗事才是。”
谢冰雁听罢,面上升起一丝红晕,颊边旋起两个浅浅的酒窝:“哲明哥哥,你不必这般心疼我。我不累,给你做盘缠怎会觉得累。”
她自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后,对黎元旭说话向来率直。
只是,黎元旭听了,反而却扭捏了起来。他一张俊脸涨的通红,背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了一下,方道:“月华,当年之事,我对你不住……”
谢冰雁怕他说出什么伤心的话来,急忙出言打断了他:“哲明哥哥,下个月便是我的生辰了。阿耶答允我,二十五岁前,不会逼我嫁人。这几年,你在北地为文将军翻案也好,建功立业也罢,左右我不嫁人,你……你也不要娶旁人好不好?”
一位女郎,即便是身份尊贵如谢冰雁,若是到了二十五岁还未成亲,那也是一位老姑娘了,无疑很难再觅得佳婿。黎元旭心里一软,说道:“月华,你又何必如此……”
谢冰雁嫣然一笑,揉了揉鼻子,说道:“哲明哥哥,小时候阿娘给我讲庄子。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那时我总是不懂其中意思,阿娘便对我说,人活在这世上,皆是独立的个体,未必需要遵从这世上的规矩,自然就更不必在意旁人所言。”
“宣阿婶通透。”黎元旭点了点头,心中钦佩。
谢冰雁接着说道:“现下我明白了,旁人皆道我等你等得苦,却不知,只有我心里才知你从前对我有多好。那些好,将我这里装的满满的,再也容不下旁人。因此,他们并不知我等你之乐。”
谢冰雁指了指自己的心,认认真真对黎元旭说着。
黎元旭看着她纯澈的面庞,又生出了许多心酸。若是宣阿婶没有去的那般早,她也还是个有阿娘疼的,便不会同个假小子一般,与族中的孩童们一起调皮,也不会遇上自己这个不争气的,生出这样一番孽缘了。
他对她的那些好,怎配得上她这一腔的真情……
黎元旭鼻子莫名一酸,恨不得立时便将自己的一颗心,也剖出来送给谢冰雁。
可是,他现下却是比当年还要身不由己。那封信中,不仅有他的命运,还有文将军、月影公主、万千北地将士的命运。这个他们筹谋了大半年之事,如何能因为他的一点私情,便付诸东流?
可眼前这人,正是他心心念念之人。在北地无数个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夜晚,她是唯一能在梦中,给他一丝温暖之人。这个被他伤得那么重,却仍旧用一腔真情待他之人,他再也不忍对她说出任何狠话。
黎元旭薄唇紧抿,面上神情紧绷了半晌,终于开口道:“月华,你等我。”
“哲明哥哥……”
谢冰雁的双眸瞬间弥漫了一片水色,面上似是有万道霞光绽了开来。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忍着哽咽道:“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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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众人许久未曾见过杨文御,今日忽闻大卿被圣人解除禁足,官复原职,大有一种心里有了着落的踏实感。因此,众人此次见到杨公,难免把盏相谈,欢聚畅饮一番。
直至戌时三刻,魏修晏方才来到西院。
“阿晏,你今日很欢喜?”杜时笙闻见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忍不住笑着问道。
“阿蓉,我很欢喜。”魏修晏微微笑着,一双墨色的眸子,紧紧盯着杜时笙。
“是因为杨公官复原职吗?”杜时笙问道。
她感觉今日阿晏有些不同,不仅是面颊上微微的酡红,还有眸子中的点点光芒。她有一种错觉,阿晏似是有一种要得偿所愿的激动。
“是。”魏修晏点点头,又抚了抚杜时笙的发顶,笑道,“还因为圣人终于下了决心要彻查当年之事,还因为凌王的罪行即将败露,还因为……你,阿蓉。”
“我?”杜时笙眼波轻轻一颤。
“因为有你在身边,我很欢喜。”魏修晏说着,将杜时笙轻轻搂在了怀中。
杜时笙心中一暖,也不及细想他为何这样说,只靠在魏修晏怀中,听着他砰砰作响的心跳之声。
忽然,一阵似有若无的酒气袭近杜时笙的唇边,而后,那两瓣温润的唇,便覆在了杜时笙的唇上。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这个吻比平日更加大胆而浓烈,唇齿纠缠间,杜时笙的双臂,紧紧环住了魏修晏脖颈。
感受到了杜时笙那温温软软的手掌,魏修晏的呼吸又粗重了几分,对那张樱唇的探索,更加霸道而深入。
杜时笙也觉胸中似是有一团火热,在二人紧紧纠缠的身子前,灼烧着彼此。
她忍不住“嘤”了一声。
魏修晏被这声娇柔的嘤咛,唤回了神志。他松开杜时笙柔软的双唇,墨染般的眸子,迷离又深沉地看着杜时笙。
只见少女白皙的面颊已被红云覆盖,有些红肿的唇瓣微张着,呼吸急促,吐气如兰。这副让人欲罢不能的美景,惹得魏修晏不得不咬紧牙关,压抑着无论是来自心中,还是小腹处的欲念。
“阿蓉,待我办完了这桩大案,便三书六礼娶你可好?”魏修晏声音有些沙哑。
这般快?杜时笙脑海中闪过了这个念头,却又转头将它抛之脑后。
“好。”杜时笙伸出一只纤细白嫩的手指,点着魏修晏的胸口,笑道,“只是,醉酒之后的话,可否当真?”
魏修晏微微一怔,按住杜时笙的手指,沉沉吁了口气,克制道:“阿蓉,你再这般……我会忍不住。”
杜时笙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俏脸一红,连忙挣脱了魏修晏的怀抱,小声道:“我给你端醒酒汤来。”
说罢,她便将备好的那碗醒酒汤,端到了魏修晏的面前。
“其实,我也没喝几杯。”魏修晏端起碗,笑着对杜时笙道。
可是,即便如此,他仍旧想喝下这碗醒酒汤。这般情景,就好似他二人是真正的夫妻一般,过着最是平凡又熨帖的日子。思及此,魏修晏有些等不及,想要赶紧将凌王的罪行调查清楚,再将阿蓉娶进府中。
放置了一会儿的醒酒汤,刚好散去了热气,温温的,酸酸甜甜的,被魏修晏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