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王的心思虽是隐晦,但王管事这般会察言观色之人,多少都能猜到一些,若是拿了这个桃回王府,只怕王爷会多想,自己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王管事,这桃子可是有何问题?”孟掌柜见王管事蹙眉不语,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怎的就这一只?”王管事不满地问道。
“那掌柜娘子说什么也不肯单独售卖,只能是在铺中吃饭之后,才能抽选一个……”
孟掌柜越解释,王管
事的脸越黑,孟掌柜的声音就越来越低……
“哼!那你不能在那铺中,再多吃几次饭吗?”王管事反问道。
那可是一贯钱啊!他活了这许多年,都未曾用这么多银钱吃一顿饭!况且,肘子和香肠都喂了狗了,是真的喂了狗了!孟掌柜越想越激动,血气翻涌上来,腹中便又生出一股邪气,到处游走,横冲直撞地找着出口。
王管事见他不答话,正要训斥他几句办事不力,只听到一声绵长又细弱的“噗”。紧接着,一股比茅房还霸道的味道,在空中弥漫开来。
王管事脸都熏绿了,手中的茶汤再也喝不下去,忍着恶心,怒道:“滚!快给我滚出去!”
孟掌柜不敢再言语,却也没按照王管事所说快滚出,因为他着实无法快走了,他拼命夹着一肚子秽物,一小步一小步挪了出去。出了雅间,他只觉着每一根脚趾都在使着力,强挨了一路去了茅房。可算是将那秽,物送去了它们该去之处。
“兄长,还是我去走一遭吧!”王管事所在的雅间中,一位年近不惑的郎君,从屏风后绕出。
他面容可亲,一双笑眼,好似生来不会动气一般。可闻到这屋内的污秽之气时,他也不禁皱了皱眉,赶紧亲自将窗子开到最大。
感受到新鲜的空气进了屋内,王管事面色缓和了一些,颔首道:“也好,还是你去吧。”
而这边,可怜的孟掌柜,从茅房走出来,垂头丧气地往自己铺子走着。他实在想不通,当初那般落魄的小娘子,怎的就摇身一变,变成一个身家不菲的食肆掌柜了呢?都怪当初自己看走了眼,以为她定然没有能耐赎回镯子,便转手高价卖与了旁人。
现下,如何给她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鎏金玉镯啊?
孟掌柜全心全意地思虑着忧心事,都未曾注意,清欢小馆外遇到的那个癞头乞丐,此时,也在会宾楼外,眼神阴鹜地在他和会宾楼之间来回扫着。
到了德胜当铺,孟掌柜对朝奉说道:“这几日若是有人来,便说我出了城了,如若是要紧的事,便拖他一拖,给我私下里送个口信儿再说。”
“好,东家。”
眼见孟掌柜来了又走,朝奉心中欢喜起来,孟掌柜不来铺中,可当真是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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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马车中,为了表示对当朝宰相的尊重,万琮衍笑呵呵地问道:“务观,你瞧侄媳妇儿如何?”
“很好。”宋成和颔首。
“那便好!”万琮衍大喜,转念想起孟掌柜一事,微微蹙眉道,“就是,看着厉害了些。”
他又一拍大腿,说道:“不过也好!厉害些好,管管那臭小子的倔脾气!同他阿耶一样,打定了主意,便几头牛都拉不回来。现下,娶个手段厉害的媳妇儿管管他!”
宋成和闭目不语,心底却是前尘旧事翻涌而出。
那镯子,她竟还留着。这到底,是对他们二人昔日情谊的怀念,还是为了阿蓉的将来的筹谋?阿蓉将它当了,无论如何,自己也要帮她拿回这只镯子。
到了宋府,宋成和找来佟管事,默了半晌,声音沙哑道:“让佟三,回一趟秦州吧!去看看,沈娘子葬在何处了。”
佟管事看着家主,有些担忧道:“相公……”
宋成和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示意他出去。
佟管事不再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尹夫人小心翼翼地走进了书房,双手在胸前绞着帕子。许久,她才嗫嚅地问出一句:“宋相公,阿蓉……还好吗?”
宋成和目光越过尹夫人,看向了摇曳的油灯。昏暗而柔和的光晕落在他眸子中,闪闪烁烁,他沉声道:“很好。”
良久,他又叹了口气,说道:“过些时日,我要去一趟秦州,去接她回来。”
尹夫人眸中泪水瞬间决堤般滚落,强忍住抽泣之声,不断地点头道:“婢子明白。”
而万琮衍,则是一番喜气洋洋,刚进入自家府门,他便高声换来管事,朗笑道:“让府中庖厨做个烤猪肘来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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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小馆里,三人收拾好铺子,复盘了一回今日的之事,一时间,笑声在小馆里回荡不止。
笑过一阵,巧环问道:“小娘子打算如何处置镯子一事啊?”
“小娘子定不能饶他!孟掌柜是出了名的自私小气,吝啬敛财,只可惜不知靠山是谁,竟还能过得如此逍遥。”阿泰接口道。
“不管他靠山是谁,咱们人证物证俱在,怕他做甚!明日,儿便去与涂娘子商议,只要不给涂娘子添麻烦,儿自去报官。”杜时笙义正言辞道。
她心情不错,又给巧环和阿泰分了些“红利”,皆来自于今日两位帅大叔的打赏。
待杜时笙和巧环走后,阿泰急不可耐地想早些关闭铺门,好好数一数自己的“小金库”,却发现金黄豹不知何时溜了出去。
“金黄豹!”阿泰走出铺子,到处喊着金黄豹。
这时,只听树林子里“窸窸窣窣”响了几声,阿泰笑道:“金黄豹,你又去树林子里作甚,快些出来,咱们关门了。”
果不其然,金黄豹在里面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极是开心兴奋的模样。
阿泰一把抱他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草根和泥土,说道:“又要给你洗澡了。”
正在他转身之际,忽听得树林里又一阵“窸窸窣窣”之声,仿佛是树枝和树叶在不断摩擦所致,一时间,竟连蝉鸣都立时停了片刻。
阿泰觉得,有一丝不知从何生起的寒意,爬上了脊背。
前几日,小娘子给他和巧环方讲过“华芙蓉”①的典故。不知怎的,这华芙蓉此刻,好似就在他脑中不住乱晃,他有些害怕,难不成,当真是华芙蓉吊在树上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