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今日收摊怎的如此早啊?”正在忙活种菜的孙阿婆擦擦手,笑着迎了过来。
“哎呀,昨日我那远房侄子来了,今日他和我们大郎一起去铺子打理。我好些时日未来看望阿婆了,想着来瞧瞧。”张二娘满脸堆笑,双下巴都跟着微微颤动。
“那便屋里来坐坐吧!我给二娘倒点茶水。”孙阿婆引着张二娘进厅堂。
张二娘却不迈步,只把一双眼睛往杜时笙身上瞟,直把杜时笙看得很是不耐烦
“哎呦,瞧老身这记性,忘记介绍了。这是我远房的甥女,杜时笙杜娘子,这是张二娘,二娘在顺德坊开了个米粮铺子,生意很是兴隆。“孙阿婆笑着介绍。
杜时笙见张二娘打量自己的眼神甚是不善,听见孙阿婆说自家铺子生意兴隆时,又一脸得意之色。心道,果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但她面上却仍笑眯眯道:“张二娘难得来一次,儿去给张二娘和阿婆泡茶。”
说完,杜时笙便去泡茶。
张二娘和孙阿婆在厅中寒暄几句,杜时笙便将茶端了过来。
张二娘趁杜时笙倒茶的功夫,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却不言语。
杜时笙识趣地说道:“儿的熏火腿还需一直瞧着,儿便不扰阿婆和张二娘叙旧了。”
杜时笙转身回了院中,余光中见张二娘用手掩口,与孙阿婆悄声说着什么,孙阿婆连连摇头。
不多时,张二娘便起身和孙阿婆告辞。
经过院中,杜时笙也起身与张二娘道别。张二娘又狐疑地打量了她一下。
孙阿婆道:“二娘慢走,这鞋面我隔日便给娘子绣好。”
张二娘笑着客套道:“阿婆可别累着身子,我不急。”
说完,孙阿婆便送着张二娘出了门去。
回来之后,孙阿婆手里拿着张二娘绣鞋的布料子,对杜时笙说道:“杜娘子,张二娘的鞋子隔日便要,老身先回去绣了,杜娘子若有什么需要帮手的,去屋内找老身便是。”
杜时笙见她眼中忧色,心中奇怪,却不好多问,只得点头说:“好。”
杜时笙是第一遭尝试熏火腿,怕掌握不好火候,小心翼翼地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方满意地收了起来。
此时天色已经大暗,院中铺满月光,杏花暗香微涌,杜时笙看着这些朝食摊子的物件,唇角微扬,心中万千思绪,终化作笑容,在黑暗中蔓延。
孙阿婆的窗子,还有烛火光芒闪烁。杜时笙想起白日的事情,便敲了敲门,进房问候孙阿婆。
小五儿在外间看书,见杜时笙进来,叫道:“杜姊姊,阿婆在里间。”
杜时笙点点头,走进里间,见到孙阿婆手中拿着绣绷,正在屋内发呆,面上似有泪痕。杜时笙见状,轻轻唤了一声:“阿婆。”
孙阿婆方回过神来,见是杜时笙,急忙擦掉脸上的泪痕,勉强笑道:“小娘子还没睡呢?老身一直在绣张二娘的鞋面,也没去院中帮你。”
“阿婆客气了,儿瞧着阿婆房中未熄灯,便来瞧瞧。今日张二娘来了之后,阿婆便似有心事一般,可是有何难处?若是需要找人唠叨唠叨,不妨与儿说说便是。”杜时笙柔声说道。
孙阿婆知杜时笙对今日之事,心中定是也有疑惑,干笑了两声,长吁口气,缓缓开了口。
第11章 第十章认亲
却说孙阿婆和杜时笙促膝长谈,孙阿婆本不愿开口。
但见杜时笙已猜到三分,她只好娓娓道来:“老身便不瞒娘子,这张二娘啊,米粮铺子生意不错,也算是这条街上的富户。咱们早先家道尚且过得去之时,未曾怎样打过交道。而后,小五儿阿翁和阿耶先后走了,她也时常……时常接济接济,便有了些交情。”
杜时笙见她说的吞吐,今日那张二娘又拿了鞋面子,隔日便要,便知是怎回事。一定是她看上了孙阿婆的绣活儿,又知她和小五儿二人过的艰苦,便想趁机占点便宜,搞个“私人订制”却又不肯出高价钱,以物换物,而孙阿婆为了生计,也只好忍气吞声。怪不得阿婆家的米面都是陈年的,这妇人当真小气。杜时笙微微蹙眉,心下怜悯阿婆日子过得着实艰辛。
“只是她嘴上刁钻,凡是谁家中有个事情,她又热心热肠的,偏她家又在坊市有铺子。于是,我便说你是我家远房亲戚,前几日刚投奔至此,免得……免得她到处说些不相关的。”孙阿婆说完,眼神有些躲闪。
杜时笙见状,轻轻握住孙阿婆的手,笑道:“阿婆,有什么话便和儿直说吧,不必拿儿当外人。”
孙阿婆叹了口气,下决心般说道:“那日小娘子冒雨回来,包袱也丢了,衣裳袖子也撕破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关门哭泣不止,老身也没敢多问。而后,小娘子便一病不起,等病好了,也不记得原来的事,原以为就此揭过。今日孙二娘说,那日她与伙计在成仟坊送米粮,见到小娘子与一郎君撕扯,那郎君直叫杜娘子“妓子“……老身定是不信的,只是张二娘这嘴……于是老身便说,小娘子前几日方到,她是认错人了。”
难怪,这孙二娘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必是不信阿婆的话的,这么好的“八卦”素材,孙二娘怎可能随随便便放过,可怜了阿婆的一番心意,杜时笙暗忖。不过这成仟坊和撕扯的男子,似乎与自己梦中一般,想来,这梦便是记忆的碎片了。
杜时笙一边想着,一边微微点头。
孙阿婆一直仔细瞧着杜时笙脸色,见她淡然自若,神色如常,心下松了口气,小娘子必然是被冤枉的,只是那张二娘……
“唉……”孙阿婆不禁叹了口气。
杜时笙笑道:“阿婆不必叹气。儿虽然病后失去记忆,但近些时日也隐隐想起一些事情来,那日儿确实与一郎君撕扯,但是因那郎君偷了儿的包裹,只是不大确认,今日若张二娘也如此说,那儿便确定当日情形了。如此说来,咱们还得谢谢张二娘这个人证。”
孙阿婆听她如此说,立时双手合十,如释重负道:“那当真太好了!阿弥陀佛!那杜娘子可要报官?”
杜时笙眉间微蹙,摇头道:“暂且先不报官。这张二娘品行如此,若是一口咬定我与那人是有私情,儿不仅申冤不成,反而坏了名声。阿婆既说那日还有个小伙计,儿觉得,倒不如从这个小伙计慢慢入手,或许他能做个人证。”
孙阿婆原本见她说不报官,还一脸担心,但听杜时笙说完,不禁眉头舒展,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杜时笙的脸颊,点头道:“好好好,杜娘子有勇有谋,一个人在外闯荡,想来家里也少些忧心。若是,若是……呜呜呜”
孙阿婆今日情绪大开大合,一时没忍住,双手捂脸,痛哭起来。
杜时笙见她话中有话,又哭得如此悲恸,知是必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便轻轻拍抚阿婆后背,也不言语。
哭了一阵,孙阿婆情绪略缓,擦了擦涕泪,哑着嗓子,缓缓道:“阿婆年轻的时候,原有两个孩儿,小五的阿耶十二岁时,阿婆又生了一个女儿。”
杜时笙惊讶,怎生从未听阿婆和小五儿说过这个姑姑?
“我那女儿,生下来白胖可人,我和小五儿阿翁老来得女,更是对她宠爱有加,我时刻都带她在身边。”孙阿婆回忆起女儿,面上浮现慈爱之色,“她三岁那年,有一日我带着她去铺子,她就在铺子门口玩,从不远走。那日来买鞋履的人比往日多了些,我忙了半个时辰,谁知再找她便,便不见了……我和小五儿阿翁找了几日,也报了官,最后也没找到……这些年,我时时梦见她,她若长在我身边,如今也是十七岁了,与小娘子一般大。”
孙阿婆一边说着,一边用微颤的手摸了摸杜时笙的头发,目光柔和地看着她,接着道:“我见到小娘子,便想到我那苦命的女儿,不知她是不是现下也与小娘子一般如花似玉,也能吃得饱,也能穿的暖。一人在他乡,是否也有个知冷知人的人惦念……我这么多年,从不敢再提起她,连小五儿都不知道他的小姑姑。不是不想着她,只是怕别人提了,自己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