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哲明似个说书先生一般,口若悬河地讲着,魏修晏心下早已明了,哲明说的定是清欢小馆。
哲明瞧魏修晏听得认真,更加起了劲,继续说道:“最难得的,还是那位掌柜娘子,巧思过人。她弄了那许多带字的桃子,但须得消费满五百文,才可抽一只桃子。我当时抽到那只,还当这掌柜娘子识得我,故意拉拢关系。谁知,又看了其他几个桃子,上面的字竟都是不同的,只能说,这实在是一桩奇事。”
魏修晏听他说完,垂下眸来,无声地笑了。只有她,才会想出这般促狭的主意。
“前几日,我瞧你着实忙碌,不如,今日我带你去那食肆瞧瞧?”哲明颇有兴致地问道,“你是未见到,那掌柜娘子,谈吐举止,竟不似市井商贩,博古论今的,我瞧比那些高门贵女还通文达艺些。”
魏修晏微微正色了起来,说道:“哲明,勿以身贵而贱人①,老师当时所教的处世之道,你怎的出去这几年,竟然忘记了?”
哲明微微一怔,自知方才口若悬河,失了言,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方才说错话了,我就是想说,这个掌柜娘子着实不一般,而且,那长相竟有些……”
哲明本欲说,那掌柜娘子长得有些像阿蓉,但见魏修晏眼神似是饶有兴趣,提起来怕是要勾起他的伤心事,便忽然住了口。
想起那日,铺里那位眉清目秀,与她说话都害羞脸红的郎君,哲明笑道:“罢了罢了,人家已是有心悦之人,咱们还是不要在背后议论的好。”
魏修晏一怔,心中的不安又再度涌上心头,心悦之人?她何时有了心悦之人?
“她心悦于谁?”魏修晏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哲明一讶,惊讶地看着魏修晏,这铁板竟然也对八卦感兴趣了?看来那日自己所猜没错,这家伙果真有情况了。
原来,因着魏修晏誓要子承父业,为林阿叔一家翻案,闹得哲明以为魏家要断后。这些年虽在边关,哲明可是没少操心魏修晏的终身大事,时常书信给京中表姊,托她给魏修晏物色家世品格都好的女郎。
现下,竟然他自己开窍了?必须问个明白才行!
哲明来了兴致,笑着问道:“你不对劲!是不是铁树开花了?有心悦的小娘子了?”
魏修晏全不理会,仍是盯着他,追问道:“她心悦于谁?”
哲明心里明白了七八分,试探地问道:“你可与人家说清楚了?”
见魏修晏仍是一副严肃的神情,他便知这家伙不争气,语重心长道:“若是有心悦之人,须得说与她知才是,否则,别落得个……唉……”
别落得我同她这般下场。哲明说不下去了,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
离开大理寺已有一段距离的黄录事,忽地想起,今日就忙着祝贺魏少卿升官和子谦定亲,那件重要的事情,竟忘记回禀少卿了!
“你二人先往清欢小馆去,某随后便来。”黄录事与宋、萧二人分开,自己又折返回大理寺。
“少卿,那日吩咐属下去查的人,已暗中”,黄录事匆匆忙忙地回来,却不想,见到魏修晏正与另外一人僵持,忙恭敬地与那人问安,“见过黎世子,不,见过黎将军。”
河东公府的世子黎元旭,字哲明,是平康郡主之子,从小喜爱习武,圣人还封了个忠武将军给他。当年京中传言,魏修晏曾赤手打败过黎元旭,自此,二人不和的传言便从此传开。
现下,他已驻守在北地边关戎城三年之久,这几日随押送文将军的队伍回了京。没想到,他竟来找魏少卿闲聊了。
此时,魏少卿正一脸认真地看着黎世子,看起来交情匪浅的模样。
看来城中所传二人不和是以讹传讹,相反,魏家与河东公府关系密切,却并非空穴来风。黄录事在心中暗暗思量着,这么看来,与河东公府十分交好的宋相公,与魏家定也是关系匪浅。魏寺正年纪轻轻,既有这样的家世背景,又德才兼备,前途当真不可限量。
谁知,黄录事的人脉经还未梳理完,却听到一句让他惊掉下巴的话。
“心悦于谁?”魏修晏一字一顿地问黎元旭,语气中,透露着一丝焦躁和不安。
他心中的那颗桃子,摇摆得他心乱如麻。
黎元旭见状,愈发断定魏修晏有异,偏生不想告诉他,要钓钓他的胃口:“下次告诉你!”
说罢,他便慢悠悠地起身欲走。
魏修晏上前去拉他衣袖:“心悦……”
黎元旭笑着朝黄录事努力努嘴,打断道:“
别拉拉扯扯的,叫人看见怎生是好!”
魏修晏被他气得无法,只得松开了手。黎元旭便趁机走了,出了大理寺大门之时,他口中还哼着小曲儿,偏生要钓钓和清的胃口,难不成,今日自己要白白同意去找谢冰雁吗!
看着魏少卿对着黎世子背影凝眉,黄录事双眸不自觉地瞪大了。
这……这是两个大男人之间的对话吗?
那句“心悦于谁?下次告诉你!”仍旧在黄录事耳中回荡,振聋发聩!
难不成,京中的传言,竟是真的?
魏少卿自不必说,这么多年,从未曾正眼瞧过哪位女郎,虽说传言已有婚约,但终究是捕风捉影,从不曾见过正主现身。
黎世子就更可疑了,三年前,轰轰烈烈地拒了皇后的赐婚与国子监祭酒谢洪桢之女谢冰雁的婚约。而后,他也未曾与宋相公家的宋十一娘继续议亲,反而一人遁走北地边关,至今仍是未曾议亲。
今日,瞧这二人的情形,莫不是都不喜欢女子?
思及此处,黄录事只觉手心冒汗,脊背发凉,若是少卿与黎世子知道,这等隐秘之事被自己发现,日后,自己到底如何才能在这大理寺立足啊!
黄录事眸中神色千变万化,好一阵子都无法平静下来。
黎元旭离开之后,魏修晏看见黄录事一直呆立一旁,便开口问道:“伯言,你可是有事要稟?”
结果,黄录事心绪翻涌,并未听见魏修晏叫他,直到魏修晏提高嗓音,又唤了一声“伯言”,他方猛然惊觉,唬了一跳。
魏修晏见黄录事神态紧张,额上都浸出了汗珠,心下奇怪,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少卿,属下方才,方才……”
一时间,黄录事竟也忘了自己到底何事来找魏修晏。
魏修晏见他结结巴巴,又神色有异,便挥了挥手,让他走了。
黄录事一出门,便长吁一口气,把手心上的汗在衣袖上擦了擦。今日的大瓜,着实让他难以消化,这一会儿的饭,还怎么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