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九娘点了点头，眸色已完全舒缓下来。

她想起今日自己来时的气势，不好意思与杜时笙搭话，只低着头一口一口喝着暖宫汤。

“娘子，你怎的换了衣服？”

一位眉清目秀的小丫鬟，提着一个包裹，进了铺中。她见到罗九娘穿着杜时笙的衣服，正坐在桌边喝甜汤，有些吃惊地跑到罗九娘跟前，关切地问问道。

罗九娘煞白的脸上，顿时因羞赧而生出了些血色，指着一旁叠好的衣裙，低声道：“梅青，衣裳在那，赶紧收拾好咱们回府。”

梅青，是个好名字，看来罗九娘也是个擅绘之人，难怪自己与韩公说话之时，她那般认真倾听，杜时笙在心中思量道。说起擅绘，她突然想起韩言来了，抬头一张望，铺中哪还有韩言的影子？

问过阿泰之后，才知韩言已经走了，还留话晚些来与杜时笙商量宴客的菜单子。

“今日，亏得杜娘子相帮，儿才保留住了颜面。杜娘子的衣衫，儿自会命人洗干净，改日再来归还。娘子铺中忙碌，儿不便再扰，这就回去了。”罗九娘被梅青扶着，仍是虚弱，但却一脸感激地对杜时笙说道。

杜时笙微微一笑，谦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说着，她又拿来一个小油纸袋子，凑到罗九娘耳边轻声说道：“这里还有一袋梅子姜，是儿泡来自己月信之时吃的，方才见娘子吐了，便不曾给娘子拿出来。请娘子一并带回去，月信之时吃一点，也能好过一些。”

女子帮助女子，自古理当如此。

罗九娘微微一怔，接过梅子姜，垂下眸来，轻声道：“多谢杜娘子。”

道谢过后，梅青便扶着罗九娘，转身向小馆外缓缓

走去。

快走到门口，罗九娘忽地又回头，看着杜时笙梨涡浅笑的模样，欲言又止。

杜时笙心念微动，试探地问道：“罗娘子何事？”

罗九娘咬了咬嘴唇，终是摇了摇头，转身同梅青一起离开了清欢小馆。

徒留满腹狐疑的杜时笙站在原地，想不出个所以然，到底罗九娘还有什么难以启齿之事。

阿泰屁颠屁颠地跑上前来，问杜时笙道：“小娘子，方才罗九娘是怎生说的？”

“说什么？”杜时笙一脸茫然，反问道。

她这才想起来，怎的竟然忘记了正事，竟然连提都没提起阿泰的身契，不禁有些自责。

“儿竟然忘了！”杜时笙一拍脑门，有些自责道。

看着阿泰略有些失望的眼神，杜时笙只好安慰道：“儿瞧着，罗九娘不似上门找你麻烦的。暂且不必担心，下次她归还衣物之时，儿再趁机问上一问。”

一旁的巧环附和道：“的确不是冲着你来的，倒像是冲着小娘子来的！”

“冲着我来？”杜时笙不解。

“小娘子，罗九娘这个年纪还不议亲，为的就是，一门心思地想嫁给魏郎君。可魏郎君，日日来咱们小馆吃饭，还在闹市街头为小娘子牵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罗九娘怎能不知，她今日，自是来上门示威的。”巧环胸有成竹地猜测着，“她来了之后，定是见到小娘子又美丽又聪慧，还有一副善良的心肠，罗九娘自愧不如，就灰溜溜地走了。”

难得巧环思路如此清晰，连她自己都觉得，比之从前，自己似乎更加通透了。

谁知，杜时笙却板起了脸，说道：“铺里这么多客人，你又偷懒了是不是？”

巧环吐了吐舌头，继续埋头灶间，准备客人点的吃食。

阿泰倒是觉得巧环说得颇有道理，彻底放下心来，又在堂间热情地招待起了客人。

杜时笙若有所思地拿起一朵牡丹花，一片片地摘起了花瓣，一边摘一边回味着巧环的话，好似魏郎君与自己，似乎，真的有一丢丢暧昧了，尤其是近日，魏郎君那拉丝的眼神，简直比铺里的帐本子还让她心乱。

杜时笙垂下头来思忖着，不经意看了一眼手中的活计。

结果，不看不要紧，看了之后，她不禁惊呼一声：“哎呦！”

这哪里是牡丹花，这分明是桐树花！牡丹花要摘下花瓣来吃，可桐树花，是要裹了面糊整朵炸来吃的。当真是可惜了桐树花蜜啊！杜时笙心疼地叹了口气，将手中剩下的桐树花向盆里一扔，暗道，果真是色令智昏，白白浪费了这许多桐树花，只能留着剁碎了炒鸡蛋，自己人当晚饭吃了。

“小娘子，这桃子上面竟然有字！”巧环在一旁翻拣着阿泰拿回来的桃子，当她看见桃身有字，禁不住发出一阵惊喜的呼声。

杜时笙撇了被摘得七零八落的桐树花，去看巧环手里的桃子。

正巧，阿泰端着客人吃完的碗盘进了后厨，看见她二人围着一地的桃子，笑道：“孔阿翁说，他还道小娘子的法子不一定奏效呢！谁知，这桃子竟长得这么好！他们二老直夸咱们小娘子聪慧呢！”

他一路从城郊回来，已过了新奇劲儿，此时已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老练模样。但说起孔家二老夸赞自家小娘子的话，阿泰面上，仍是不无得意。

“小娘子，咱们食肆要卖这些桃子吗？”

巧环一手拿着一只桃子，喜欢得不得了。只见那两只桃子受光的一面，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鲜红的桃身上皆有一个青色的字迹，一只写着“安”，一只写着“霁”①。

其余各桃，皆是如此，桃身上皆有各色纳福祝愿的吉祥字。

杜时笙瞧了瞧鲜红饱满的桃子，点了点头，很是满意。字桃培育大获成功，接下来，就看要如何售卖这些桃子了。

她眸子一转，对着巧环和阿泰眨了眨眼睛，笑道：“咱们不卖桃子，用这桃子来做营销，若这桃子真的火了起来，咱们再依样培育苹果，如何？”

“营销？什么是营销啊，小娘子？”巧环和阿泰听得一头雾水。

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自然是没有听过“营销”这类词汇。

杜时笙故作神秘的说道：“明日便知。”

谁知，第二日天气却不甚好，一大早便下起了下雨。晨时过后，雨势忽大忽小，看不见停止的迹象。这直接导致，清欢小馆的客人十分稀少，杜时笙的字桃营销策略，尚无用武之地。

杜时笙百无聊赖地将这些桃子摆了又摆，忽的想起，那日，她特地让孔家二老在桃子之上，贴了“霆”和“兰”二字，是她梦中阿耶和阿娘的名字。也不知，这两个桃子是不是也一并拿回来了。

她立时去麻袋中细细翻拣了一遍。果然，这一袋中，有两个桃子上，分别写着“霆”和“兰”。

杜时笙如若珍宝地将这两只桃子拿在手中，仿似又回到那个夏天，玉雪可爱的小女娃两只胖胖的小腿在院中奔跑，要将这两个桃儿拿给阿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