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半月的量吗?”伙计显然跟他很熟悉了,他看了看老人递来的药方,“这次换了新的大夫?”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只管抓药就是了。”管家摆摆手。

药房伙计捏着纸看来看去,半天才道,“这方子……出自哪位大夫之手?”

“你还懂这个?”管家只当他是普通伙计。

“您要是像我这样,一天抓个几十上百份的药,一连三年,也能算是半个大夫了。”伙计笑嘻嘻道。

“那你说说,这方子有什么奇特之处。”

伙计摇摇头,“说不上来,只是跟我见过的大多数药方不同,你看这”他正要发表一番高见,掌柜的出来呵了一声,“还偷懒!”

伙计连忙止住话,低头只管抓药,飞快地打包好递给老管家,“您收好,下次还来啊。”

自那之后,叶老太爷每天都想要见叶臻,叫人去请,他不情愿,夏源便用各种理由拒绝,直到这天,叶夫人亲自来,却只看到夏源一人在房里。

“叶臻呢?”她问,没等他回答,床上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阿源,我腿酸了,你给我穿衣服。”

夏源走过去,撩开帘子,俯身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可能是哄着人又躺回去了。叶夫人看着他欲言又止。

“夫人应当是已经知道了吧。”他面不改色地道。

叶夫人嘴唇动了动,似乎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神情有几分怪异的紧张,“……我先回避一下。”

夏源看着她走远,转身坐回床边,“好了,出来吧。”叶臻笑了一声,撩开帘子扑进他怀里,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

“她也很奇怪。”叶臻道。

夏源摸了摸他的发顶,没有说话。

之后叶夫人特地绕过夏源来找他,叶臻一时失口说自己怀孕了,身子不舒服,不便去见老太爷。她神情惊诧,但并没有多问。

“他真是这么说的?”老人靠在床上,说话的声音像是嗓子眼里卡了浓痰,不上不下,听得人浑身难受。

“是,他亲口说的。”叶夫人点头。

“你去请个大夫来,给他瞧瞧,要是真怀孕了,一定要仔细照看着。”他眼底迸发出一丝激动的亮光,让人看着有些心惊。

叶夫人蹙眉后退了一步,“那姓夏的小子懂医术,叶臻肚子里有了也肯定是他的种。我问他就知道了。”

“好……好……”老人迟缓地点头。他一动,脖子上皮皱皱地拉扯着,也跟着移动,像是没和肉贴在一起,只套了一层皮似的。

“那人是什么来路?”他喝下一碗漆黑的药汤,那药味光是闻着都觉得苦涩,他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碗,“他的确有几分本事。”

老太爷放下瓷碗,“你想个办法把他支走,或者”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一碗药汤灌下去,他已经不怎么咳嗽了,“你知道怎么做,另外,再帮我把那合谷老道请来。”

不管叶臻去哪里,只要他离开叶府,都会有人偷偷跟随,好几次被夏源发现,那些人干脆也不隐蔽了,光明正大地跟着,问起来只是说要确保两人的安全。

叶府的仆从,长相不同,男女老少都有,但清一色一副死气沉沉的脸,多看几眼都觉得某名的难受。

这天,叶府来了个光头老道,胡子一大把,蓄到胸前,他进府后径直朝着老太爷住着的小院走去,半路在回廊上撞见了叶臻,意外地多瞧了几眼。

“你看到他了吧。”老人呼哧呼哧地坐起身,透过那层皮甚至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嘎吱声,让人牙根发寒。

“白发的那个少年?”光头老道摆头,“他似人似妖,非人非妖,即便怀了身孕,也是假胎,不过是股聚形的灵气。你最好别做他想。”

“他是不是叶臻?”老太爷问。

老道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是也不是,肉身早已重塑,或许已经不算是从前的那个人了。”

“张氏亲手埋了她儿的尸骨。但也是你亲口告诉我,他魂魄未散。到底还是不是叶臻,我自然有办法知道。”老太爷情绪有些激动,大声咳嗽着。

“你活到现在,气数已尽,即便再有叶家的血脉补足,也无力回天了。”老道长叹一声,“何必再造杀孽。“

合谷离开叶府,看到那白发少年拉着一个青年从外面走进来,两人举止亲昵自然,他驻足审视了许久。叶臻撇见这个奇怪的道士,拉着夏源想要绕过去。

“两位留步。”道士叫住了他们,他看了一会儿,才对夏源道,“小兄弟,你可知道自己身边的究竟是什么人?”

夏源对上他的目光,突然笑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看叶臻,“自然是心上人。”

合谷点头,“如此,那这叶府两位更是不便久留了。”他躬了躬身,扬长而去。

……

“你怕鬼吗?”夏源突然道。夜里不睡觉,问他这个干什么?要给他讲故事吗?

叶臻本想说怕的,但一想到自己大小也算是个妖,于是往人怀里靠了靠,然后坚定地摇头。夏源看着他笑,“你要是怕了,就像这样躲在我怀里,我抱着你。”

“说了不怕的。”叶臻被戳破有些气,男人抵着他亲了一会儿才把人哄好。

两人又来到叶府祠堂,上次只是匆匆撇了几眼,并未久待,这次不知道夏源是想做什么,开始仔细检查起那些牌位,最终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块成色很新的小牌。

叶臻凑近一看,顿时愣住,因为那牌位上刻着的是他的名字。夏源见他没有说话,还以为真把人吓着了,“蓁蓁,你说了不怕的。”他伸手将人拥进怀里,低头亲他的额角。

“所以……我才是鬼?”叶臻艰涩地开口,他倒不是有多难以接受,只是一时间不知道是当妖好,还是当鬼好。

“别瞎说。”夏源拍了拍他的屁股。

这祠堂里有牌位的,从“叶臻”往上,能找到他的父亲、几位叔伯,还有祖父叶先之的牌位,更久远的就不必说了。

“那个老太爷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叶臻看着那尊写着叶先之的灵牌有些发毛,这牌位很有些年头了,说明那人应该早就死了才对。

“大概不算是人了。”夏源道。

“阿源,你发现没有,这些人死得都很早。”有些年轻的二十岁便死了,最久的也没有活过五十的。叶先之是死在了四十六岁,但那小院里躺着的老人,看着六十四都不止了。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觉得这件事只能去找叶夫人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