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很帅吗?”秦颂冷不丁发问。

朋友一愣,很快红了脸:“在我心目中肯定是他最帅。”见秦颂皱起眉,她连忙找补道:“哎呀你别这样,我也知道这是不客观的。论长相,他当然比不过公认的帅哥。前几天我上厕所的时候,听见有几个女生在讨论年级里哪个男生颜值最高,她们报了好几个人名,其中也有我们班的转学生诶。”

班里的那个转学生?秦颂略有所思,他确实长得不错,但好像有点太低调了,似乎在刻意压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是个清秀的男孩,脸型线条流畅,皮肤白皙干净,五官俊美,一双眼睛生得尤为好看,眼神清澈明净,似乎总含着几分淡淡的愁绪,像两汪幽静的清泉。男孩眉弓较高,鼻梁挺直,侧面看更具锐意,且显英气。他身材颀长,瘦削却不显单薄。

转来师大附中快一个月了,男孩始终安静地坐在她的斜后方,如果不回头看,这个人就仿佛不存在。上课时他从不发言,小组讨论中也只做个合格的聆听者,课间除了上厕所喝水,就是坐在位置上写作业,因此秦颂几乎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当然,她对此不抱什么期待,毕竟青春期的男孩大多还在变声。

男孩家教良好,待人接物极有礼貌,却吝于展露笑容,最多在和同学打招呼时,节制地挥挥手,抿唇挤出一抹薄薄的微笑。

时间来到月考后的第三天。

午休前,学习委员把新鲜出炉的成绩排名贴在了黑板报的“学习园地”板块,同学们见状,再也无心午睡,一窝蜂挤在教室后面,争着看自己的排名。

朋友看完了成绩,急匆匆走过来,双手撑在秦颂桌边,压低声音说:“了不得的大事,转校生考了全班第一,年级第二,完全碾压魏央央。”

秦颂并不像朋友那样感到惊讶,她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相较于曼岭市,平川市的教育水平和教育资源具有显著优势,转校生起点高,平日里学习又刻苦,考得好很正常。

可惜这样夺目出彩的好成绩,只怕会让他成为魏央央的眼中钉。

魏央央虽然横行霸道,但并非无心学习之人。她是个聪慧的女孩,思维敏捷活跃,数学物理都是她的强项,成绩稳居班级第一,年级排名保持在三十名以内。魏央央对班级第一的宝座十分重视,绝不肯轻易地拱手让人。

上上次月考,班级第二的总分和她咬得太紧,魏央央危机感爆发,派江海潮把那人困在男厕所。据传言,魏央央拧着第二名的耳朵威胁道:“下次你敢超过我,周五大扫除的时候洗头套餐立刻给你安排上,超过几分洗几遍,到时候那缸水,先洗拖把头,再洗你的头!”

转校生这回得遭殃了。

秦颂在心里为他默哀,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斜后方的座位,却发现转校生并不在教室。她和朋友对视一眼,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下手这么快?”朋友咂舌道。

秦颂有些担忧:“要不我们等一会儿找班长,让她喊老师去看看吧。”

话音未落,余光中一个人影迈着长腿回到了位置上。秦颂不自觉地向斜后方看去,却撞上了男孩如水的目光,她讶异地发现男孩的眼眶微微泛红,眼睑也比往日里浮肿,似乎哭过一场。

秦颂想着那双哭泣过的眼睛,感觉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迫使自己拔高了声量张口说话:“额,我是说,最近啊,比如周五,尤其……尤其是这个大扫除的时候,如果去厕所一定要记得说一声,说一声哈。”

朋友一头雾水,她拉了拉秦颂的校服袖子:“你前言不搭后语地在讲什么啊?”

“没、没什么。”秦颂突然感觉有点尴尬,她挠挠头发,局促且生硬地打开一个新话题:“我最近买了个新香水,那个味道我特别特别喜欢。”

朋友立刻来了兴趣,抓着她问:“什么味啊?哪里看到的?”

“香水名字叫‘烟雨青林’,是我妈妈推荐给我的。味道嘛,我也说不上来,像茶叶和我最喜欢吃的香梨的混合体,反正我觉得挺好闻的……”

朋友回座位了,秦颂的心情却没来由地变得低落。

其实她撒谎了。这款香水根本不是何女士推荐给她的,而是她在订的时尚杂志上看到的。何女士在专访里说,她最喜欢喷这款香水。

是妈妈的味道。

喷上这款香水,就像被妈妈拥抱着一样。

怀揣着隐秘的心思,秦颂闭上眼,趴在课桌上睡着了,她的睡眠质量一向挺好的,入睡快且程度深。

见她睡着,斜后方的男孩如梦初醒般动了动僵直的颈项。

第0019章 忆少年时3

但他的目光仍旧落在女孩身上,直勾勾地摹画着她侧脸的轮廓。

刚才她一股脑说了好多话,其中有几句是在提醒他吗?其实刚转来没几天,他就察觉到这个班级存在欺凌现象,换作是以前,他绝不会袖手旁观,但现在,他连自己都管不好,对其他人的苦难也是爱莫能助,只能力所能及地帮助一下他有好感的女孩。

男孩觉得自己可能病了。

“身体哪里不舒服?有什么症状吗?”

家里请了好多医生来看诊,中医望闻切问,西医视触叩听,他们都会问这样的问题。

可他说不出口。

心在疼痛。症状是变得很爱哭,容易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家人们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

从母亲逝世的那一天开始。

一想到给予他无微不至关爱的母亲在人间的最后时刻是被大卡车拖行、碾压,是满心绝望、受尽苦楚地走向死亡,他就会无法抑制地洒下泪珠。

“这恐怕是心病啊。”有个老医生说。

心理医生来了家里。

他仍是缄默不语。

“或许,你可以尝试和你父亲多多交谈。”

他是无法从父亲那里获得慰藉的。

失去了深爱的女人,父亲一蹶不振。父母从大学校园到婚纱,相爱近二十年,感情深厚。母亲出身书香世家,恬静温淳,厌恶豪门富家的勾心斗角,父亲便只在集团领个闲职,远离权利漩涡。一家人住在平川郊区的别墅,父亲读书研墨煮春茶,母亲译书校对养花草,他每天花很多时间往返于家和市区的学校,日子安定平淡。

爷爷素来体虚多病,如今年至五旬,已是难堪大任。其余子女昏聩无才,步入耄耋之年的曾祖父只好将期望的目光投向第三代,一道让父亲接手集团核心业务的指令,犹如在宁静的湖面掷下一枚石子,瞬间激起层层波澜。

当权力的天平开始不受控制地倾斜,失望的大伯怒气冲冲地前来指责父亲表里不一,觊觎核心权力多年却佯装淡泊名利,实在虚伪!同胞兄长的叱骂让父亲痛心,妻子的反对、长辈的旨意、工作的负担……重重压力逼得他无处遁形,终于,在一个父亲加班晚归的雨夜,争吵爆发了。

他在房间里听见母亲摔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