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僵持在那里,周玉不动,周望昇也没有推开他。
“好、好,好。”周望昇拍了拍手,像是在给这个儿子鼓掌。
他是生气的,周玉能看出来。然而周玉却不在乎被父亲鄙夷,他是龙,腾云驾雾,在云海中穿行,而自己则是个人,百年之后化为尘土,周望昇去伸手都捞不起他的骨灰。
他们终究要分道扬镳,为什么不能把他们的关系再亲近一些、再暧昧一些。
周玉疯魔了。
他说:“父亲,我当您应允了。”
“允了。”周望昇冷笑道。
周玉跪下,跪在龙君面前,抬头看着父亲。他垂下的松散发丝落在耳侧,在他秀美的容貌上落下阴影,连带神清也模糊不清。
周望昇心里在想些什么?我浪荡吗?下贱吗?这下一切都隐没在那群阴影里了。
毋需多言。
周玉唤他道:“父亲。”
“父亲。”
周望昇立在花园里不动,已经僵了好些时分。恰好是桃花的花期,花瓣悠哉的下落,一阵风来就是满树枝杈颤动,往地上积了厚厚一层花毯,其余的就落在周望昇发上、肩上,不肯走了。
“你醒了。”
到了正午,周玉方才转醒。
“父亲又在这里想事情了。”周玉看了看这棵桃树,“我回来的时候恰逢它的花期,真是巧了。”
“回来的还是有些晚,你看这些花瓣都撑不住,落了好多。”两人做得多了,周望昇也就看开了,也没去和周玉计较些什么,毕竟他的儿子都不在乎这种有悖常理的事情。
再者说,他又非周玉的生父,也不是没有拒绝过,不存在亏欠了谁。周望昇如此为自己宽心。
周玉看那乌黑发上泛着粉红的桃花,别有一番趣味,感慨道:“父亲这样非常好看,像是把春光披在了身上。”
“只是这样的时候好看?”
“父亲总是很美丽。”
“那是自然。”周望昇一脸的满足,龙族喜欢被夸耀,他也不例外。
周玉看着花瓣问道:“是要留下,还是拂去?”
“留下它们,走着走着就落了。过不了多久就化进尘土了。”周望昇先行向宅子走去。
黑发随着周望昇的步伐摆动,在阳光下显出光泽。随着他的步子,花瓣也纷纷洒落。可能迟钝些的花瓣这时才知道,自己不在那颗桃树上了,就不再眷恋,纷飞归去了。
落下的花瓣并没有像周玉想的那样变成一道细细的线,连接桃树和他的父亲,风扬起来,它们就都不知道何处去了。
周玉落在周望昇身后半步,像他的一个秘书,问道:“这次的慈善宴会父亲为什么要安排在家里,不去别处。”
“主办人要求的,我就顺了他的意思。”周望昇体贴的放慢步子,让周玉能够凑到他身边来,“说起来这件事交给的是你,问这个,你总不会是嫌麻烦吧。”
“并非。”周玉摇头,“只是想问,也有父亲都难以违抗的人吗?这里是父亲的住处,外人来这里总是不大好的。”
“你真当我无所不能?”可能他确实就这样想的,周望昇也不知道怎么把他的想法掰回来,可能纠正这件事情,比让周玉断了他们的情人关系还要难。
“父亲何必在乎人类的规矩。”
周望昇停下脚步,诧异望他:“你分明是个人类,说起话来别把自己摘出去。”
“是。”周玉应道。
“你始终是要留在人间界的,这里才是你的归处。”
“父亲说得是。”周玉垂了眼。
周望昇那时相当生他的气,就算疾驰千里,周望昇也未必会喘不上气,这次周玉甚至能看得出龙的胸膛都气得起伏。
“跪着。”
周玉听话,跪在那里没有动弹,周望昇拿了皮带,狠狠抽在他身上,一下把他打的浑身发抖,刺痛的感觉留在后背不曾消退。
发着抖的成年男子和多年前泥水里的小孩重叠了,周望昇的第二下未落,他压抑着情绪低声说道:“我从未打过你。”
“是。”
他是来还他的恩情的,他在家里受了那些的苦,来到他身边本应不再受苦,结果却让怒火冲昏了脑袋,对他动了手。
周望昇这时开始生自己的气了,然而他嘴巴太硬,只会说:“你要怨我恨我也无妨。”
他的儿子更是跪伏了下去,摆出更加卑微的样子,沉声道:“唯有此事请父亲放心。我是绝不会对父亲生了异心的。”
周望昇蹲下身,用手指抬起周玉的脸。周玉没有哭,甚至连别的表情都没有,木然的接受着他的怒火,接受他的父亲给一个罪人的判决。
“我用人类的方式养大了你,他们讲究顶天立地,讲究问心无愧。我以为我把这些都教给了你,我自认没有疏漏。你可以去同别人玩闹,明知我要生气,为什么还来招惹。”周望昇已经不知道怎么说话,把错处全都归给了周玉。
“并非。我是恋慕父亲的。”周玉痴痴望着他。′32O33594O2
并非什么,周望昇问得深了浅了也不能问出所以。
“别觉得自己真的明白这种情感。”
周玉却笃定道:“我是爱着父亲的。人类有人类的生态,龙却不一样。如果我非人,父亲是不是就不会在乎这些了?”
周望昇答道:“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