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上路,终于在街边摊老板的指点过后找到了正轨。

新道路的沿途逐渐出现接二连三的大桥,桥下的海漫无尽头的横着,他们车里在惊呼,虽然桥面宽得让人看不到这短暂出现的无名海是怎样的全部面貌。

四点多的天已经在灰蓝中渐渐有了白,沿桥的装饰灯亮得像接近苍穹的星星,自然光和人工照明交叠着,所有的颜色汇集在海天之间,将城市里熟睡的人们藏在灰而清透的静默里。

其他都暂停,只有这个时空里的风在奔跑,跟着远道而来的青年一起去赶日出。

他们在热烈的交谈中丝毫不觉得困倦,捕捉着旅途中的新世界,单反被顾涵拿了过去,他在副驾驶上全方位的扭动着拍,窗外的,车里的。

等到车上了环岛公路,他们终于看到大海以一种低位姿态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眼前,呼啦啦的海风灌进车里,冷得带颜色,橘蓝灰白黄,天与海嵌合在非常遥远的彼端,远得让这条公路的下侧方空出一大块,空得透明而斑斓,公路上侧是盘山旋绕的青绿树木。

他们的车像终于驶至世界的出口。

车速在逐渐放缓,临时停车的场地以这整个黎明前的海滩为背景,陈页在他们的呼叫与欢笑中看向镜头,刚从海平线上溢出的光还不足以染亮画面,陈页的眼睛弯起来,倚靠在车门上,旁边伸过来两只帮忙比耶的手。

陈宿嵘看着他向自己展示的这张照片,没几秒手机屏幕就被滑至下一张。

“他们还都脱鞋下去趟了水,”陈页咳得声音都沙软,“我都没下去。”

室友们从当地开往下一个目的地,他看完海没多久就开始发烧,单反留给他们后,自己坐飞机直接回来。下午到的,还好陈宿嵘假期在家,带他去医院开了药,联系了上门护士,回家打了两天吊瓶。

陈宿嵘得陪着看点滴袋更换的时间,他在陈页房间时,陈页一般都陷入在睡眠中,像要把那天熬的夜都补回来。今天好了很多,终于醒着跟陈宿嵘讲看海的旅途,在大哥不能及时接到他电话的这段时间,他将那种开心了事无巨细叨叨的习惯,转移到了陈宿嵘身上。

陈宿嵘的书放在手边,挪了一张沙发到了床头,耐心地听。

其实他并没怎么看书,陈页的不经冷总让他想到那天在自己的房间,很短的时间里找到了内衣裤,还打了两个喷嚏。

【作家想说的话:】

第十章左右会有肉,前面的一些内容虽然现在看来,对肉文来说比较废,但是二十章以后会感觉还是需要它们的。。

草莓整理企鹅31 67937770】

第7章 第七话 章节编号:722344y

除了听陈页说话,陈宿嵘坐在沙发里,更多的时候是在打量这个房间。

原本是自己的客卧,现在铺上了白色地毯,一些只属于陈页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写生薄,相机镜头,画废了的素描,随手放在地毯上的背包,玻璃柜里的陶制品按高低摆成了琴键,收纳着零碎装饰品。

陈宿嵘想到朋友们运动时聊起的一句话,生命的本质,在于空间的延展和侵略。

哪怕是陈页这种比同龄人体质弱,活力少的青少年,也在用个人特质,一点一点的改变着陈宿嵘空间的某个部分。如果哪一天,陈页的地毯铺到他的客厅,自己会变成下一个大公无私的陈宿平吗。

陈宿嵘想,应该不会的。

他下午接到陈宿平的电话,聊了一下小妹家的事,他是不建议大哥蹚浑水,他们的妹夫并不老实,让一个没有收拾烂摊子能力的人出面向娘家要钱,做生意做到只有感情牌可打,是很危险的一件事。陈宿平不赞成,在外边他们是做生意的人,在家里他们是妹妹妹夫,这时候再谈利,就有些不义。

陈宿嵘知道说服不了他大哥,只有对电话里笑笑:“那可能我的确不义。”

陈宿平换了个话题,说到陈页生日的事,他不提,陈宿嵘都忘了。说到这件事,陈宿平突然感慨:“想事事顾到,事事平衡,真是一项很难的功课。”

当时陈宿平话就到那为止,他也听了就过了。

等晚上这会儿陈页给他看照片的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来电联系人的时候,陈宿嵘才意识到,可能最近的家事又让他大哥夫妻之间有了纷争。

陈页顿了几秒按下接听,有点疑惑她为什么会打给自己。

“喂,大嫂。”

“没有,大哥没提过,我前几天在…”

他话还没说完,就停住了,听了一会,直接开了扬声器。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很高昂,情绪激烈的训着话:“他是没去成,你敢说你没让他去?为一个生日折腾人,他把你当回事,你也把自己当回事了?”

对面的无名怒火是什么情况陈页并不了解,输液管里的药水跟这些训斥一齐往血管里冲,堵塞在皮肤下,他有点喘上不来气。

“被惯得一点界限不知道,趁我们还是一家人听着点有用的真话,别谁奉承你就认谁当嫂子,要不是他能给你们陈家挣钱,你以为你…”

那边语速极快,还没说完,陈宿嵘将电话拿过去挂断了。隔了几秒,屏幕又亮起来,还是那个号码,陈宿嵘直接拉黑了联系人。

“他们家事没处理好,找你撒泼犯病。大哥的问题,我一会儿打电话给他。”

陈页只是坐着不说话,直直看着前面,脸色发白。

陈宿嵘看着不对劲,伸手去摸他的额头,细细的一层汗。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陈页动作利落地将手背上的吊针从输液贴下抽了出来,撕掉的输液贴上一下子被流出来的血沾红了。

“喂,陈页!”陈宿嵘也急起来了,去捉他的手看被挡了回去。

“没事,哥。”陈页甩着手,从床上下来,房间窗关着,落地窗帘被拉得紧合在一起,好像没有将胸腔里那口气呼出去的地方,憋在胸口使他闷闷的冒汗。

陈宿嵘跟着他站起来。

“有点热,”陈页往浴室那边走,“二哥,我想冲个澡,我不输液了。”

陈宿嵘一边打电话一边听着卫浴方向的动静。

他跟陈宿平联系时语气比平时急躁,不管大家庭的事还是小家庭的事,很多矛盾不是某件事或某一天就形成的,再跟陈宿平说这件事也并不利于他们夫妻内部解决问题,但他希望他大嫂至少别再将情绪发泄到陈页这里,学习一下怎么维持必要的体面。

挂了电话陈宿嵘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他有点莫名的烦,在那之前的陈页是新鲜生动的,打着吊瓶都在描述着第一次跟同学出去的短途旅程,仿佛那是他看过的大海里最特别的。

浴室里的水声不是很清晰,陈宿嵘其实有在想,自己这个时候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他对着厚厚的移门喊了一声:“陈页。”

好像有回应,他再仔细听,却连水声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