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来,没人会信。一个太傅府的嫡女,将军府的主母,用一个丫鬟做替身去固宠争嗣,这种事传出去,只会被当成是她这个下人疯了,为了攀高枝不择手段编造的谎言。
沈舒荣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她没有回答老夫人的问题,而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奴婢什么都不想要。”她哽咽着,话里里是压抑不住的惶恐和卑微,“奴婢只求老夫人慈悲,能给奴婢一条活路,让奴婢……能活下去,能继续挣月钱,给我娘买药……”
她又磕了一个头,额头都红了。
“求老夫人庇佑,保下奴婢和我娘这两条贱命。”
老夫人捻着佛珠的手指没停,眼皮都懒得掀一下,态度依旧是冷的:“眉芜是太傅府教出来的贵女,贤良淑德的名声,满京城谁不知道?她是你正经的主母,怎么会容不下你一个通房丫头?”
这话,是敲打,也是试探。
沈舒荣知道,自己但凡说一句谢眉芜的不是,今天就别想走出这个院子。
她索性把心一横,眼泪真的滚了出来,趴在地上,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是奴婢的错,都是奴婢的错……”她语无伦次地哭着,“奴婢身份卑贱,不该得了将军的青眼,惹了夫人不快。奴婢……真的只想安安分分地待在将军身边伺候,再时常过来给老夫人您请安尽孝,求您别赶我走……”
她反复提着自己的母亲,提着那份卑微的孝心。
老夫人终于停下了捻动佛珠的手。
她看着地上这个哭得快要断气的女人,心里那点坚冰,到底还是被孝心这两个字给融化了一角。
罢了。
家宅不宁,离儿心里也不痛快。这丫头既然能让他舒坦,又能哄得自己这老婆子高兴,留着,也没什么坏处。
“行了,别哭了。”老夫人淡淡地开了口,“我这佛堂清净,不是给你哭的地方。”
她对着一旁的于嬷嬷递了个眼色。
“你先回去吧。”
于嬷嬷上前,扶起还在发抖的沈舒荣,又叫了两个站在廊下的小丫鬟进来。
“这是我院里的秋月和冬梅,以后就拨到你院里伺候。有什么事,让她们来回话就是。”
沈舒荣愣住了,她没想到还有这等意外之喜,连忙又跪下磕头:“谢老夫人恩典!谢老夫人恩典!”
“去吧。”老夫人挥了挥手,重新闭上了眼睛。
等沈舒荣带着两个丫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于嬷嬷才走回老夫人身边,低声开口。
“老夫人,方才那丫头,眼里的害怕……不像装出来的。”
“咱们将军府的这位主母,”她重新捻起佛珠,悠悠叹了口气,“怕是不简单呐。”
沈舒荣带着秋月和冬梅,一路低着头,回到了秀芳阁。
还没进院子,就感觉到一股逼人的寒气。
她抬起头,正看见谢眉芜坐在院里那张唯一的石凳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春杏站在她身后,一脸的幸灾乐祸。
谢眉芜一看见她,就霍地站了起来,几步冲到她面前,那眼神,像是要活吃了她。
“你还知道回来?”她咬着牙,“一大早不见人影,是跑到老夫人那儿告我的状去了?沈舒荣,你真是长本事了!”
她扬起手,眼看一个巴掌就要扇下来。
可她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
谢眉芜的目光,越过沈舒荣的肩膀,落在了她身后那两个丫鬟身上。
秋月和冬梅穿着老夫人院里下人统一的深褐色比甲,垂手立着,面无表情,既不行礼,也不退缩。
谢眉芜的瞳孔,骤然一缩。
是老夫人的人!她怎么会把身边的人给这个贱蹄子?!
一瞬间,那满腔的怒火瞬间熄灭,只剩下刺骨的寒意。
她脸上的表情飞快地变幻,那扬起的手,生硬地转了个弯,落在沈舒荣的肩膀上,轻轻替她拍了拍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随即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瞧我,一着急,说话就重了些。”她开口,嗓音里带着说不出的忌惮,“妹妹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我这做姐姐的,就是担心你缺什么少什么,怕底下人怠慢了你,特意过来看看。”
沈舒荣心里冷笑不止,面上却是一副受宠若惊的惶恐模样。
她低下头,避开谢眉芜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嗓音怯怯的。
“劳烦夫人挂心了,奴婢……一切都好。”
那张挤出来的笑脸,僵在谢眉芜的脸上,比哭还难看。
她看着沈舒荣身后那两个面无表情的丫鬟,像两尊门神,堵住了她所有要发作的火气。
半晌,她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既然老夫人都给你派了人,那往后,你就好生伺候着吧。”
说完,她一甩袖子,带着自己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背影,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