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凝固了一会:“有一部分,不是很好。但还有重要的部分。”

“嗯?”

“对您来说,很重要……”

他没有视觉,所以乔知遥不能从他的脑海里共鸣出来任何有色彩的画面,只是隐隐约约能感受到一个虚影,一些未知的冰凉器械,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向着地面上的那群生灵讲述着什么。

很多,也很繁杂。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疼了一下,好像被理智压制的部分本能在蠢蠢欲动,像是冒着泡的硫磺泉水,哪怕及时盖上了盖子,一个硫磺泡泡还是顺着缝隙将刺鼻的气息翻了上来。

那是一个问题,一个似乎困扰了她很久很久,至今依然未能有所解答的问题。

她到底是谁?

她是人类吗?还是怪物。

……

记忆的碎片从这个问题向外延申,又将另一个泡沫顶出来,她好像隐约看见在某个群星繁盛的夜晚,在喧闹的人群和各种娱乐性的建筑与灯光中,半人的怪物局促的站在她跟前。

她好像还说了什么,身后有烟花炸出五颜六色的彩光,人群同时迸发出惊呼。

“虽然只是个无聊的噱头。但试着相信一下也没有关系。至少你在开心,不是吗?”

以玻璃珠代替眼睛的怪物豁然抬起眼睛,灯辉照在那张脸上,将冷硬的线条照得柔和,轻微抿起的唇带着一点心思暴露时的窘迫。

“我…”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她摇头,“我也很开心。这些情感弥足珍贵。”

她想起自己说的话,那时候她的言语温柔得不像样:“它们让我觉得我像一个正常的人类,这很好,是我想要的,阿诺。”

他似乎不善言辞,低低的闷出来一声:“……嗯。”

她当时似乎笑了,走上前一步,在他无措的脸色中,凑到他的跟前,将手穿插到他的脑后,下压,再印上一个泛着甜味的亲吻。

……

对,很甜。

她以带着情感的血肉为食,那种美味的味道,她不应该忘掉才对。

想再尝一次。

难以缓解的饥饿感又一次追上了她。

可是他现在不会散发那种诱人的香气。

她看着蜷缩着卧在她身边的阿诺,屈指摩梭着有些干裂的唇,缓缓俯下首,照着一闪而过的记忆里的模样,轻飘飘地

椿日

贴在上面,又伸出一点舌尖,舔舐了一口。

虽然也是甜的,但是味道不太对。

要是他能变成记忆里那种味道就好了。

……

她离自己是那样的近,舌尖那样柔软,甚至他隐约感觉到纤长的睫毛扑扇在皮肤上带来的痒意。

她变得比过去更加喜怒无常,明明上一秒以那样冷漠的语气折磨了他,下一刻却安抚一般给了他这点甜头。

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久,她没尝到和记忆里一样的甜味,略带失望抬起头,问他:“过去,我想成为下面的那些生物…人类?”

“…是。”他不知道这样回答是否正确,但听到她笑了一声。

“身处某种群体中,自然而然地想要融入其中,以谋求所谓的平静与舒适。”她的笑声带着轻蔑与嘲讽,“看来那时候的我受困于软弱的本能和不必要的约束中。”

“……”

“如果你想帮我找回来这个,大可不必。”她冷嗤,“那些记忆于我无用。人类不过弱小的血肉。短短数十余年便灰飞烟灭,朝生暮死与蝼蚁无异。星辰数以千万记的岁月,若因区区数十年而蒙上阴翳,实在愚蠢。”

他似乎愣了一下,渐渐的,脸上仅剩的红晕也散了,变成一片惨白,很难得的,虽然很轻,他居然反驳了她:“不是的。”

“哦?”

“以十年去守千年,并非愚蠢。那也不是…无用的……”他抿着唇,笨口拙舌不知道如何反驳,又或者知道根本无法反驳,只是鲁钝地拿自己说事,“我…忘不掉,怎样也忘不掉。”

他看起来实在凄惨,尤其是在她说出无用两个字的时候,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悄然地破碎了。

扬起手,某种联系在她指尖形成:“我已经忘记了为什么会给你力量。但这东西会天然地将子体与母体联系起来。就算你刚刚真的逃跑好了,诅咒尚在,我总是能找到你的。而你之所以忘不掉,也是因为这份的诅咒。”

“……不是这样。”

他身上的味道,随着她的话变得愈发辛辣,又夹杂着发苦酸涩,让刚才的那点甜味全消失不见,他不会说话,身体又虚弱不堪,只是闭着眼,声音里带着颤音。

“不是这样的。不是没用的……”

她并不喜欢被人反驳,于是以高高在上的语气:“星神和信徒之间的关系正是如此联系。假设其他星神降下诅咒,你也会被他们影响,亲近于他们。”

几乎没有等她完全说完,他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裙摆,声如筛糠,“请您不要说这样的话。”

不对的,完全不对的。

他不是因为身上这份诅咒而痛苦,他是因为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