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力行松了口气,转头吩咐备轿。

窦昭昭回了坤宁宫时,萧夫人还没走,正巴巴在院子里探头等着呢,远远看见窦昭昭的轿辇,快步迎上来,“皇后娘娘?”

窦昭昭抬头,瞥见她又是紧张和担忧中隐含期盼的目光,缓缓摇了摇头。

萧夫人大松一口气的同时,脸上浮现出一丝惋惜,转而紧跟窦昭昭进殿,宽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娘娘已经尽力了,且宽心吧。”

“娘娘宅心仁厚,如若实在过意不去,改明儿,奴婢请钦安殿安排一场发誓,好好替她超度就是了。”念一也帮腔道。

窦昭昭侧靠在桌沿,眉头紧拧,人人都道她心善,可她心里清楚,她并未尽全力,而是悄无声息地变了立场,成了皇权和夫权地维护者。

眼见窦昭昭精神不济,萧夫人识趣地起身,“娘娘乏了,臣妇先行告退,臣妇会找了理由婉拒贤亲王夫人,至于刘家……臣妇私下里照料一二,不会叫刘小姐有所牵累的。”

窦昭昭抬眼,幽幽看了萧夫人片刻,疲惫地点了点头,“有劳了。”

萧夫人屈膝告退,窦昭昭也无暇思考,推拒了彩兰替她揉捏肩膀的手,“本宫歇一会。”

“是。”

彩兰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却没想到窦昭昭的心神不宁接连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夜不安寝。

不止是他们瞧出不对来,就连陆时至也察觉到窦昭昭的敷衍和晃神,许是不想看窦昭昭的冷脸,又或是忙于朝政,竟然也接连数日没有踏进坤宁宫的门。

“奴婢打听了,掖庭局说,陛下没有点旁人侍寝,这几日都歇在乾清宫。”

彩兰点点头,悄悄松了口气,若非皇帝不时会询问公主的功课,她们这些人都要慌了神了。

彩兰接过燕窝,穿帘入了内殿,“娘娘看了好一会儿书了,仔细眼睛酸,且先歇一歇吧。”

窦昭昭随手将书合上,放在桌上,接过燕窝,“长禧那边送了绿豆汤去吗?”

“娘娘放心,伺候的乳母们都很细心。”彩兰点头,瞥见窦昭昭看的是女论语,不由得担忧,“娘娘还想着刘小姐的事呢?”

窦昭昭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止是她,我在想,天下女人都只有这样一条路走吗?”

“就非得依照着男人的道理,不容半点行差踏错……”窦昭昭的目光掠过装帧精巧的手抄卷,眉宇闪过一丝厌恶,“咱们就没有自己的活法吗?”

彩兰被问的一愣,饶是她没有正经读过女论语,可女子的德行操守几乎是被言传身教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片刻之后,才呐呐道:“娘娘怎么会这么问?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道理,世人都要遵守的……”

“什么叫道理?”窦昭昭有些心烦地放下瓷碗,“既然女人的清白大过天,为何男人却可以践踏?”

“甚至这样的伤害之后,只需要做出一些微不足道的补偿,便可以免于惩罚。”

“而女人还要感恩戴德地嫁给一个强迫自己的罪犯,朝夕相对,以他为天。”由这一桩起,窦昭昭想到了许多,“这实在是……没有道理……”

彩兰被问的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自知事起,就是听别人的安排办事,幼时听父母的,入了宫,听管事和主子的,她以为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

“为什么,咱们只有遵守规矩的份?”窦昭昭豁然抬头,眼睛亮的好似天上的星辰,“遵守别人的规矩?”

第360章:定心

彩兰如实道:“奴婢不知道。”

窦昭昭没有再为难彩兰,她轻轻摇了摇头,“让我好好想想。”

彩兰犹豫片刻,带着宫人无声退下,只余窦昭昭对着辉煌富丽的宫殿陈设出神。

她从未见过刘小姐,但她莫名地通过她想到了许许多多的女人,宗雯华、张贵妃,还有她自己。

若非经过此事,窦昭昭险些忘了,她也曾被养父许给一个五旬地主做小妾,她也曾犹如一个物件,任人摆布。

这个宫里,没有人能赢。

没有女人可以例外。

张贵妃的话突兀地浮现在眼前,一字一句变得无比清醒。

从前窦昭昭不屑一顾,这不过是张贵妃作为输家无能为力的讥讽,可今日突然听出点别的意味来。

的确,没有女人能赢,从皇后到嫔妃,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在男人的规则里决斗,她们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

即便贵为皇后,也一样。

可她还能做什么呢?

窦昭昭胡乱想着,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宫人的问安声,陆长禧一路小跑着进来,“母后!长禧回来了!”

乳母追在后头,跑的满脸通红,“殿下缓些,仔细脚下……”

窦昭昭展开手臂,将满头大汗的陆长禧拥入怀中,宫人们手脚麻利地准备温水、丝帕,窦昭昭轻柔地替女儿擦脸,“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还跑的一头汗。”

陆长禧嘻嘻笑了笑,仰着小脸道:“女儿急着来陪母后呀!”

窦昭昭被逗笑了,“母后又不是三岁小孩,离不得人。”

窦昭昭转头问起陆长晏这个真正的三岁小孩,“今日长晏不是跟着去了书房吗?人呢?”

乳母立刻答话道:“回皇后娘娘话,二殿下今儿学了握笔,和大殿下说了好久的话,回来的路上就睡着了。”

陆长禧转了个身,由着窦昭昭替她擦了擦后脖子,理了理有些乱的发丝,自顾自道:“女儿知道母后这几天闷闷不乐,父皇整日里忙于朝政,都好久没来陪母后了。”

“不过没关系,女儿和妹妹陪着母后,保管不叫母后无聊。”陆长禧乳燕投林般扎进了窦昭昭的怀里,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吐,“女儿永远陪在母后身边,一辈子都不离开!”

这回不止窦昭昭笑了,就连一旁伺候的宫人都被逗乐了,乳母掩嘴笑着,轻声道:“日后大殿下还要嫁一位如意郎君呢,哪能一直留在皇后娘娘身边呢?”

“我才不要什么如意郎君呢?哪有什么能比母后更重要的人?”陆长禧对此尚且懵懂不知,但依旧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再说了,如若嫁了人连母后和父皇都轻易见不得,还算什么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