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力行悄悄打量着陆时至阴沉的脸色,一边轻手轻脚在桌旁添了一盏灯烛,一边小心翼翼提醒道:“夜深了,烛火晃眼,您仔细伤眼睛,为了龙体安康,不如明日再看吧?”
陆时至未发一言,手中的笔杆动的飞快,笔尖扫动之时,起笔收势锋芒毕露。
于力行默默收了声音,老老实实在一旁当摆件。
直到蜡烛烧了大半,随着火焰陡然增强,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清脆的爆鸣,陆时至这才抬头,眼底翻涌的思绪已然恢复平静。
“人呢?”陆时至这才开了尊口。
于力行忙不迭回话道:“回皇上话,已经在寝殿候着了。”
话音刚落,陆时至已经起身往寝殿走了,于力行连忙跟上,门帘、纱帐一层层拉开,显出床榻上跪着的一位身姿曼妙的红纱美人。
看见来人,美人抬起芙蓉面,一双魅惑勾人都眼睛怯生生地看了过来,随即飞快垂落,纤细的腰肢一伏,俯身拜下,“奴婢拜见皇上,恭请陛下圣安!”
于力行在一旁看着,都不由得眼前一亮,难怪陛下此番破例,当真是位风情万种的美人。
于力行不敢多看,连忙带着人退了出去,吩咐底下人去打听打听这位的来路,“别回头陛下问起来,一问三不知。”
“师傅放心,徒弟打听了,这位菡芝姑娘是三年前选入乐坊的,虽然技艺超群,但可惜出身不高,在乐坊备受排挤。”
“生的花容月貌,却一直没有冒头的机会,不知怎的,这回被重用了起来。”张公公倒豆子般说道:“这不,一鸣惊人,一举就得到了陛下青睐,还真是个有福气的。”
于力行想的更多些,望着殿内的方向,轻叹一口气,“是福是祸,也未可知。”
张公公没有听清楚,想再问,却被于力行打断了,“忙你的差事去,热水、汤池都备好了吗?”
张公公连连点头,随即脸上露出几分犹豫,低声询问道:“师傅,今日陛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了珍妃娘娘好大个没脸,等对这位的新鲜劲退了,只怕秋阑殿那边有的闹呢,咱们只怕要跟着难过了。”
“你当师傅我不知道?”于力行翻了个白眼,“可皇上的心意在这,哪里是我能预料的?”
“那是自然,千错万错,只能是咱们做奴才的不好。”张公公被问得讪笑两声,“可师父神通广大,肯定能未雨绸缪。”
于力行被张公公哄的弯了弯唇,“好了,你派个人去一趟秋阑殿,留神着些。”
张公公连连点头,悄悄下去了。
与此同时,众人臆想的香艳场景连影子都没有,唯有令人窒息的寂静和沉默。
寝殿的龙床上,久久跪伏不起的姿势让菡芝的腰椎酸痛不已,寒冬时节,薄如蝉翼的纱衣更是让她后背泛起了一层寒意。
帝王心思难测,即便身体已经因为酸痛和紧绷而颤抖,她也不敢动弹一下。
“你跳舞跳的很好。”终于,在她跪不住之前,陆时至开口了,伴随着低沉的嗓音,陆时至玄黑银丝龙纹的衣摆进入眼帘。
菡芝悄悄松了口气,肌肉稍稍放松了些,“回皇上话,奴婢自幼习舞蹈,三年前有幸选入乐坊,更加不敢松懈。”
陆时至未置可否,袍角一掀,坐在了床上。
菡芝记着嬷嬷的嘱咐,更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纵然再害怕,依然大着胆子伸手,试图靠近陆时至。
可不等她的手贴上陆时至的衣襟,就被陆时至幽沉冰冷的目光给定住了,手指僵在了半空中,惶恐不安,“陛下?”
“既然跳的好,就再给朕跳一曲。”陆时至发号施令道。
菡芝眉头微动,隐隐有些犯愁,她此时衣衫不整,怎么跳?
可陆时至显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更看不见她的为难,只轻轻一个眼神,菡芝就只能乖乖地下了地。
在灯火通明的寝殿内,忍着寒意和不自在,极力调动自己的肢体,极尽妖娆妩媚之态,试图勾起男人哪怕一丝的怜悯和情动。
可每每她的媚眼瞟过去,能看到的,只有帝王愈发冷峻的面庞,尤其是那双幽蓝的瞳仁,在烛光照耀、金碧辉煌的寝殿内格格不入、冷若寒潭。
菡芝不敢停下,不知多少个旋转之后,在身体的疲惫和心理压力之下,她的脚下一个不稳,踝骨一扭,猝不及防地摔在地上。
甚至来不及叫痛,她慌忙跪下请罪,“奴婢该死……”
“跳的很好。”陆时至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
“多谢陛下!”菡芝心下一喜,忙不迭地抬头看向陆时至,以为自己总算勾起了男人的心疼。
可不等她唇角绽开笑容,就听陆时至继续道:“比你方才在麟德殿演的真切许多。”
第200章:自己还命活吗?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的菡芝愣在了当场,嘴角的笑意顷刻间凝固了。
陆时至好似似乎没有察觉到菡芝的难堪和恐惧,悠悠道:“朕在夸你,不谢恩吗?”
“奴婢叩谢陛下圣恩。”看着陆时至薄唇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菡芝这才回过神来,慌忙解释道:“可……可奴婢方才在麟德殿失误绝非有意……”
她辩解的话还未说完,陆时至缓缓抬起了一根手指,低哑平和的嗓音毫无波澜,“欺君是死罪。”
菡芝所有的话被轻而易举地堵回了喉咙里,在帝王的面前,所有的伪装都被剥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颤抖着眼瞳望着陆时至,等着皇帝给她指一条明路。
见她安静了下来,陆时至这才满意了一般,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似乎也柔和了些,这又给了菡芝一丝希望。
不过这她很快就知道,这是假象,短暂的平静后,菡芝的耳边传来了陆时至有些慵懒的声音,“你是太后的人还是皇后的人?”
菡芝整个人僵住了,连呼吸都凝滞了,她不敢转一转眼珠看一眼陆时至的表情,甚至不敢辩解,只能沉默以待。
好在陆时至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他甚至没有停顿,就悠然继续道:“你知道她们为何让你在殿前失仪吗?”
菡芝极力克制着恐惧,嘴角的笑比哭还难看,“回皇上话,奴婢不明白……”
“你很快就明白了。”陆时至眉梢轻挑,声音柔和,却激起了菡芝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今皇太后不是朕的生母,朕的生母是一位有胡人血统的舞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