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蕴提起窦昭昭,陆时至的笔锋一顿,脸色越发沉郁,冷冷的扯了扯嘴角,不发一言。

重阳节后,由张贵妃起,各宫嫔妃往乾清宫里送的汤汤水水、点心荷包就没有断过,独独不见秋阑殿有动静。

陆时至不信窦昭昭不知道,可人家不闻不问,不过是不在乎。

他的保护也好,宠爱也罢,窦昭昭既不相信、也不稀罕,他也不必再上心。

纪蕴望着陆时至的冷脸,微微睁大了眼睛,十分稀奇。

于力行在旁边听着,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连忙抬头给纪蕴使眼色,无论您想说什么,都别说!

可惜纪蕴没有听懂他的心声,脱口道:“陛下竟然也有和女人置气的时候?”

果不其然,此言一出,陆时至恶狠狠一个眼刀甩过来,“你若无事,就先回去。”

纪蕴的脸上笑意难掩,心道,这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皇嗣也是国事,身为臣子,免不了多嘴两句。”纪蕴清了清嗓子,说的冠冕堂皇。

“微臣虽然不知内情,但微臣还是得说句公道话。”可惜正经不过片刻,纪蕴拿腔拿调道:“珍嫔娘娘受惊难产本就可怜,纵然有什么错处,咱们当男人的也应当多包容,陛下您说呢?”

“朕说你无事就出去。”陆时至的语句里依然夹着冰渣子。

纪蕴不由的咧了咧嘴,看来这回陛下还真是生了大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于力行唯恐纪蕴再窜出什么火来,连忙插话道:“纪大人,奴才送您出去。”

纪蕴轻叹一口气,转身要走,临出门前又伸长了脖子道:“陛下,女人生产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再一伤心,那更是承受不住了,您多少怜香惜玉些……”

于力行眼瞅着陆时至笔杆子都攥紧了,连忙伸手拦在纪蕴身前,“纪大人,今儿风凉,奴才给您备一个手炉吧?”

于力行好说歹说把人送走了,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才重新进殿伺候。

可他的手才摸到墨锭子,身旁就传来了陆时至看似漫不经心的话,“珍嫔的身子如何了?”

“珍嫔娘娘受惊难产、惊险万分,太医院精心伺候将养着。”于力行自然顺着陆时至的话说,“想来入了冬风凉,娘娘不能见风,又有公主牵绊着,这才没来乾清宫给您请安。”

于力行注意到,随着他的话,陆时至书写越来越慢,在一个点上顿了好一会儿,“今日膳房的丹参乌鸡汤味道不错,给她送一盅去。”

于力行才要躬身答应,就听陆时至有些干巴的解释道:“以免叫旁人以为朕刻薄无情。”

于力行抿嘴憋住笑,连连点头道:“陛下宽宥仁慈,奴才这就去安排。”

出了门,于力行催着张公公立刻小跑着去办,特意嘱咐道:“你留心观察着珍嫔娘娘的神情,一会儿如实告诉陛下就是。”

陛下这个别扭性子,也唯有窦昭昭才哄得好,于力行是真心盼着两人重归旧好,只有陛下的心情好了,他们这些下人当差也能轻松些。

两刻钟后,张公公回来复命,于力行笑容可掬的问道:“珍嫔娘娘可说了什么?”

于力行脸上是信心满满,可回话的张公公却是面露难色,哼哼哧哧了半天都没吐出一个字。

眼瞅着陆时至都从案头上抬起头来,眼巴巴等着呢,张公公心一横,如实道:“回禀皇上,珍嫔娘娘和小公主在院子里晒太阳小憩呢,一时还没来得及喝,彩兰姑娘将汤放在炉灶上小火温着了。”

第184章 :心意难测

于力行的嘴角抽了抽,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张公公的嘴。

可惜张公公的话头起了,一时还真停不下来,自以为聪明的挑了要紧的说,“奴才替您留心了,娘娘神气红润,小公主更是白皙可爱,小脸红嘟嘟、圆滚滚的,一双眼睛生的像极了您……”

于力行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眼睁睁看着陆时至破防地把笔杆子一撂,膝盖就差点软了下去。

于力行懒得理会张公公不解的目光,将人赶了出去,转头笑容勉强地望着陆时至,试图再解释两句,“陛下……”

才刚开了个头,就被陆时至一个眼刀止住了,“闭嘴。”

于力行默默埋头研墨,心里连声叹气,这么好的日头,怎么窦昭昭光顾着晒太阳,就没想起来看一看陛下呢?

心里嘟囔着,外间传来张公公的通传声,“陛下,贵妃娘娘亲手做了点心,特来现与皇上评鉴。”

于力行心中感叹贵妃娘娘来的真是时候,也不由得替窦昭昭可惜。

陆时至心里窝着气,本不想见嫔妃,可想着张贵妃甚少踏足乾清宫,还是点头叫进来。

“臣妾拜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张贵妃还是一席青衫,领口袖边坠着雪白的绒毛,清贵又温婉。

得到陆时至点头,张贵妃起身放下食盒,避开了于力行帮忙的手,而是亲自双手奉上栗子糕,“栗子有健脾、益气的功效,臣妾记得陛下不喜甜食,没有多加糖,只有栗子自然的清甜,陛下尝尝如何?”

张贵妃姿态恭敬谦卑,陆时至也给面子地停了比,拿了一块糕点,点头道:“确实不错。”

“陛下不嫌弃就好。”张贵妃笑颜如花,状似无意道:“臣妾粗手笨脚的,远不及珍嫔妹妹的手艺,试了好几天,才勉强有这一碟能看的。”

陆时至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看向张贵妃的眼睛里带了几分凝视,“这些琐事是由奴才做,何须你亲自动手。”

“奴才做是本分,臣妾亲手做才是心意。”张贵妃似乎对陆时至的情绪毫无所觉,自顾自调笑道:“若非珍嫔妹妹忙着照顾公主无暇分身,臣妾连表露心意的机会都没有呢。”

张贵妃神情带了几分失意,瞧着楚楚可怜,只是其中有几分真,在场二人都心知肚明。

陆时至没有兴致陪她演缱倦情深,冷淡的勾了勾嘴角。

不过张贵妃也显然意不在此,一边轻手轻脚的把瓷碟放在桌案一角,一边奉上瓷杯,“陛下别误会,臣妾此言绝无嫉妒之心,而是想劝陛下去瞧一瞧珍嫔妹妹和公主殿下。”

“哦?”陆时至一挥手,眼皮子一撩,有些意味深长的扫过张贵妃温柔谦和的面庞。

一旁的于力行已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今儿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哪壶不开提哪壶。

“珍嫔妹妹闭门不出多日,也不见人,臣妾看着实在是心疼。”张贵妃却丝毫不受影响,自顾自的说着,“臣妾还记得重阳节前和珍嫔妹妹一同去钦安殿上香祈福的情景,彼时珍嫔妹妹笑容灿烂,别提有多好了。”

“也怪臣妾,那日听钦安殿管事说善德不在,也没多问两句。”张贵妃十分懊恼的叹了口气,“若是臣妾早早发现此人的用心险恶之处,珍嫔妹妹或许就不会受这个苦了……唉,现在说什么都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