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中,宗雯华正对镜整理凤冠上垂落的宝石流苏,忽地听见门帘重重落下的声音,不由得皱眉。

衷娥立刻责问道:“慌慌张张的,怎么这么没规矩?”

可一转头,望见来人是左衷,不由得紧了紧眉头,摆手示意宫人们下去。

左衷言简意赅将麟德殿传来的消息说了,眼睛里也冒着不满的火星子,“进殿时,二人跟仇人似的,出来的时候那叫一个父慈女孝……”

他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宗雯华的手重重落在梳妆台上,震得桌上的玉梳弹了起来,发出玲琅脆响。

这声音再度激怒了宗雯华,她随手抓起,一把摔向面前的铜镜,玉器顷刻间碎裂,碎片炸开来。

左衷和衷娥不假思索地倾身挡在宗雯华身前,“娘娘当心!”

宗雯华身形未动,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因为镜面划损而有些扭曲的字迹,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本宫低贱?呵……那就看看,究竟是谁离不得谁。”

左衷和衷娥对视一眼,齐刷刷跪下,“皇后娘娘息怒!”

衷娥清楚宗雯华此时的困境,担心她腹背受敌,极力劝慰道:“娘娘,老爷素来薄情寡恩,但夫人定然还是向着您的,不过是一时被窦氏蛊惑,您切不可意气用事呀。”

宗雯华摇了摇头,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化,“什么亲缘人伦,不过是因利益而聚,本宫早就知道了,有什么可气的。”

她早就习惯背叛和利用了,自打记事起就知道,所有的好都是有条件的,需要她用努力来换、来争。

可她不能忍的,是他们对她的轻贱,她生平最恨别人看不起她。

“娘娘?”衷娥呐呐抬头,小心观察宗雯华的表情。

可宗雯华的暴怒只是一瞬,很快收了起来,转而看向跪着的二人,伸手,温柔地搀起二人,“没关系,我还有你们。”

衷娥神情动容,“无论发生什么事,奴婢永远追随娘娘。”

“奴才也一样。”左衷紧跟着问道:“娘娘预备如何应对?”

“不急。”宗雯华欣慰一笑,“既然宗府靠不住,那就找一个新的盟友。”

左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

宗雯华思忖片刻,抬头问道:“本宫记得,重阳节后,就是太后娘娘的圣寿诞辰?”

“内宫局已经筹备起来了,张贵妃倒不大费心。”衷娥点头。

左衷补充道:“自丽妃疯了,刁家树倒猢狲散之后,太后一直闭门不出,说是身子抱恙,要潜心礼佛,今年的圣寿节应当一切从简。”

“礼佛一年了,想来这口气是越憋越闷了,也该忍无可忍了。”宗雯华看了看窗外黑沉沉的天,站起身来。

皇后的仪驾早早备好,宗雯华低声嘱咐左衷,“今儿中秋,母后虽然抱恙不能与六宫团圆,本宫身为儿媳却理应关怀照顾,从库房寻些好物件送去,她会明白本宫的意思的。”

左衷不假思索地点头,“是。”

……

麟德殿中,雕梁画栋,烛光璀璨,大殿富丽又不失雅致,正堂望去,月似银盘,对水成双,极富意境。

帝后二人相携而至,殿中“万岁”声起。

陆时至神情淡淡的,倒是宗雯华脸上一直挂着笑,在众人落座后,起身举杯道:“‘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常照金樽里’,愿陛下及在座诸位,年年岁岁,如月常圆。”

陆时至眼神未动,端起酒杯。

众人齐刷刷起身,举杯共饮,“谢皇上,谢皇后娘娘。”

不等大家落座,宗雯华看向窦昭昭,突然道:“昭婕妤身怀有孕,面前的酒樽可换了蜜茶么?”

“回皇后娘娘话,是换了的。”窦昭昭点头。

“那就好。”宗雯华一手抚着心口,状似松了口气,对上张贵妃有些阴沉的眼睛,“本宫精神不济,今儿中秋宴有劳贵妃筹办,本宫还怕你周全不过来呢,所幸你办事稳妥。”

“陛下信重,将宫务交由嫔妾料理,嫔妾定然尽力周全,不敢辜负。”张贵妃挂上笑容,略抬高了音量,对宗雯华明明什么都没做,还想在众人面前抢功劳的行为十分不满。

“贵妃记得就好。”宗雯华点点头,“身为嫔妃,不止要料理好宫务,更兼劝谏之责,贵妃可知?”

窦昭昭和张贵妃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心里都清楚,这是冲她们俩来的。

第144章:谄媚惑主

纵然知道宗雯华没安好心,可众目睽睽之下,张贵妃只能笑着点头,“自然知道。”

“那陛下这一月来,已有两次因为牵挂昭婕妤,而险些误了早朝,你也知道吗?”宗雯华点点头,声量不大,说出的话却震的众人齐齐抬头。

就连曹才人都一脸愕然,看了看满殿皇亲,又看了看宗雯华,怎么都想不通,这样打陛下脸的事,皇后这么聪明周到的人,怎么会不顾场合地宣之于口,陛下会怎么想?

窦昭昭捏着瓷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望着仪态端庄的宗雯华。

别人不理解宗雯华的荒唐,她却明白,宗雯华从来就不在乎陆时至,陆时至在她眼中不过是权利的容器罢了,因而她学不会讨好皇帝,她想要的,只是皇后之位。

立后是皇帝的家世,更是国事,陆时至的喜欢重要,朝臣和皇室宗亲的支持更重要。

宗雯华不是破罐子破摔,而是转而在朝野宗亲中立一个贤后的名声,还可顺带抹黑窦昭昭和张贵妃。

张贵妃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一贯温柔的脸都阴了下来,“皇后娘娘也说了,是‘险些误了’,陛下日理万机,娘娘未免太严苛了。”

“本宫理解嫔妃们为了谄媚圣上,不惜装聋作哑,将妃妾女德抛之脑后。”宗雯华冷下脸来,“可你身为贵妃,众妃之首,陛下亲赐协理六宫之责……”

宗雯华重重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一派惋惜之色,“你不该如此啊~”

二人说话时,殿中一片死寂,无人出声,但众人如针刺一般的眼神扎过来,令张贵妃如芒在背。

张贵妃难得尝到百口莫辩的滋味,无论她怎么辩解,旁人都只会觉得皇后是直言相谏被冷落,而她是那个谄媚君上、逢迎夺权的居心叵测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