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玉沉默了。
阿兄是他们私下约定好永不改变的兄妹情,殿下是他们为了在人前不让彼此被挑错而故意客套的称谓。但他们内心都不认同殿下这生疏的称谓。
可在她梦见阿兄握住她脚踝扣上足钏的那?刻起,负罪感让她不再能坦然地唤他一声“阿兄”,越是这样唤,越显得他们兄妹关系多畸形。
过往的兄妹之情也让她不甘心疏离地敬称“殿下”。
最终她只能徘徊在亲近与生疏的边缘,别扭地用一声“阿兄殿下”以试图掩盖羞耻、延续兄妹亲情。
她无法回答他的问题,更不知?道容濯到底有无暗示。
灼玉看着池中的荷叶,尽量让自己自然些?,再自然一些?:“你叫我来这,不是想问我对赐婚的意见么?”
容濯笑了,听起来是被她气得无奈地才会发出的笑。
灼玉扒拉着自己的袖摆边缘的绣纹,道:“容顷喜欢我,太后若当真要赐婚,也没什?么不可的。”
不管嫁给谁,都总比他们兄妹现在这样尴尬的好。
容濯修长的手忽而伸过来,将她摩挲袖摆的手掰开:“别揉了,阿蓁。我们兄妹连心神不宁时的动?作都如出一辙,我们早已不再是寻常兄妹那?么简单,而是彼此的映照。
“你装得再坦然,能瞒得过太后、容顷,但能瞒得了我么?”
过后他依旧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也不知?是忘了,还是不想。
灼玉眉心蹙了蹙,生硬地收回手,但不敢像以前一样再说“女?大避兄”,如今任何可能昭示她已不再能坦然忽略阿兄与她之间有男女?之别的迹象,她都要小心地隐藏再隐藏。
生怕给了他撕破的机会。
她把手揣入广袖中,低声道:“但我没有想骗你。”
她反常的生怯像一根刺,刺入了容濯的眼眸,他的妹妹向来无法无天,从来如此,竟有害怕他的时刻。
他开始想,许是那?一个足钏送得太早,让她受了惊。
容濯轻柔地触抚她发顶,柔声道:“阿蓁,你又在怕我了。”
他改了冷淡的语气,温柔得仿佛彻底对她没了奈何:“阿兄不曾怪你,亦不曾生气。听到流言之时,我的确生气,但并非气你,只是在气自己,虽已是皇太子,但根基未稳,才会让你顾虑如此之多,可是阿蓁,牺牲你并非我选择当太子的本意。”
灼玉被他这一句话击中内心最柔软的地方:“阿兄,我知?道的。”
容濯走近,轻声问她:“你与容顷欲假成婚,对么?”
灼玉咬着唇没回答他。
阿兄的温柔让她的心绪更乱了,既忍不住放下对他的戒备,又疯狂想维护他们之间的兄妹情。
容濯静静打量她的神色,抚着她发顶的手移到她眉间,指腹似一杆笔描摹她的眉梢,亲昵似对待恋人。
他循循善诱:“你以为与吴国联姻便高枕无忧,两全其美。可联姻只能暂时度过难关,毕竟赵国已因为换子一事彻底与我彻底绑定,有了皇太子这一重关系,还多了吴国,日后必受其余诸国忌惮,此法亦有隐患。”
灼玉也知?道,但她知?道不能顺着容濯的思?路,胡乱说:“大不了先假成婚,过后和离就是。”
但容濯比她还善辩,顺着她的话道:“既是假成婚,阿蓁”
他停了一会,才继续道:“为何不能是与阿兄呢?”
说完他凝着灼玉的眼眸,不错过一丝一毫她的神色变幻。
灼玉似乎被这话重重一击,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她怔怔看着容濯,他目光平和、温柔包容,态度也自然得仿若只是在谈天:“别怕,我并无别的念头,只是觉得既然要假成婚,又不是当真夫妻,与阿兄假成婚有何区别?这并不会玷污你我兄妹之情,又可避免辜负容顷,正好我亦苦于母后催促无法交差,你我兄妹正好互相庇护。阿蓁亦聪慧果敢,亦能胜任太子妃。”
他列数了许多条件,没有一句提及私情,可灼玉的脑子越发恍惚。
“阿兄,你……”
恍惚间,她忽然觉得这话很熟悉,仿佛曾有人这样与她商议过,且她信任那?人,并达成一致。
这是什?么古怪的直觉?
她怎么会潜意识想答应兄妹假成婚这样荒唐的提议?
灼玉蹙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由?得想到她另外?一个义兄靳逐,想象着义兄说出这些?话的情形,灼玉竟丝毫不觉得羞耻。
同样不是亲兄妹,同样有兄妹之谊,为何换成容濯就不行?了?
甚至一想到与容濯“成婚”,她的心里像被揪住。漫上莫大的酸涩,还有深入骨髓的羞耻感。
思?绪很乱,灼玉甚至不由?自主地道:“可阿兄是我的亲阿兄,你怎么能够娶我,怎么可能做我的夫君……”
“阿蓁?”
容濯为她的话而不解,但只当她是六神无主之下的口?误。
妹妹如此彷徨,他的心被她的情绪紧紧揪住,指腹轻柔地拂过她绯红的眼梢,带出一点微润的泪意。
容濯怔了怔。
他突生慌乱,只好把她揽入怀中,继续用卑劣的、违心的谎言安抚她:“是,我是你的阿兄,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还是你最亲近的阿兄。
“正因如此,阿兄才不想你为了顾全大局嫁给旁人,让你成为我的太子妃,在太子宫中寸步不离,是如今我所能想到最稳妥的方式。”
那?些?绮念都散去了,只剩对妹妹的偏执一如既往。
甚至容濯也说不明?白到底是兄妹情多一点,还是那?些?隐晦、不可示人的、冒犯她的绮念要更多一些?。
但这很重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