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遥气他的愚蠢,可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她怎么能要求他,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想逃脱又不敢逃脱,她怎么敢任性,怎么敢像王雪微那样有恃无恐,她甚至希望她和谢知凡之间也能有一条血脉相连的枷锁,把她从深不见底的患得患失中拯救出来。
第9章 第九章 坠落
沈知遥失魂落魄地回家时,天已经黑了,谢知凡要给她打车,她拒绝了,心想坐地铁回去算了,一人下了地铁,准备进闸机。
她把手机放在闸机左右摆弄了好半天,左右来往的人疑惑地看她,她才尴尬地收起了手机,翻找包里的公交卡。一时失神,忘了今夕何夕。她脑海中突然闪出一个画面,成年之后的一次坐地铁,像是跟什么人初次见面抑或久别重逢的时候,她掏出手机来刷,对方却拿了一张颜色都快要磨光了的公交卡,她嘲笑他,因为nfc已经普及了那么久,除了老年人和学生,已经很少有人刷实体卡了。自己的嘲讽声仿佛就在耳边,对方是谁,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沈知遥进了家门,看见妈妈正在研究一份新发下来的拆迁方案:“知遥,你回来啦,来看看这回的方案,比上回…”她侃侃而谈,多了什么少了什么,估摸会有多少人同意云云。
“您看着办吧,我太困了,洗洗睡了,您也早休息。”拆迁,她太清楚了,再过个十来二十年,家里的小院儿还是稳如泰山。贺雷经常调侃她,又传你家那片儿要拆迁,你是不是要当富婆了?
天气开始凉了,沈知遥洗了澡从卫生间出来,已经觉得有点冷,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平静地回复谢知凡的消息。
返校那天,沈知遥一早躺在被子里就听到客厅里舅舅来了,离得太远听不清讲的是什么,收拾好了东西出去的时候才听见,妈妈和舅舅在聊拆迁方案的事情,头头是道地对比,甚至连回迁房的户型图都有了。
沈知遥随便聊了几句就走出家门,每一次都像真的一样,可每次都没有拆。
秋天来得快,从二楼走廊望下去,乌黑的柏油地面上银杏叶铺撒,像是掉落了点点金箔的黑丝绒。沈知遥把答应给谢知凡带的蛋糕卷拎在手里,白色的纸袋子提手快要浸出汗了,她往学生会的办公室走,可能因为来得早,行政楼格外安静,刚走到大画室的门口,正逢一位同学从里面走出来,门没有关紧,沈知遥正从门缝儿里看见了贺雷,于是鬼使神差地走进去。
画室里只有贺雷一个人,正坐在落地窗的窗帘边上,对着纸上的梨刷刷点点,铅笔散乱在地上。沈知遥想起以前给贺雷削铅笔的时候,划破了手指,贺雷给她找了一个创可贴,她没舍得用,就随便用纸巾把伤口扎起来,那个创可贴夹在她的字典里,从来没被丢弃。
贺雷听见门响,回头看见是她来了,把笔放下,伸手就去接她手里的袋子。
这时候要是说不给只会被他当成欲擒故纵,他必定耍无赖搪塞过去,所以直接给了他,心想教室里还留了几块,等晚自习的时候再给谢知凡吧。
贺雷的手上全是铅笔灰,沈知遥从挎包里拿了一张湿纸巾给他,转身就要走。
还没跨出一步,虚掩着的门就被人推开,王雪微带着谢知凡过来了。
沈知遥刚想说“我正要去找你”,话还没出口,就被对方抢了先
“我就说她肯定在画室吧。”王雪微骄傲地仰起头,用下巴对着她,像是炫耀,更像是捉奸。
谢知凡用一种琢磨不清的目光望向沈知遥,两人之间连起了一丝不可名状的尴尬气氛。
王雪微走到她面前还未说话,沈知遥便想逃离,很久以前的休息时间,她经常来这里看贺雷画画,靠在落地窗前的台阶上,此刻她面对眼前的几个人,不想发火,又觉得委屈地不得了,只想缩回她的角落里。
王雪微向前,她便一退再退,谢知凡像是要跟她说什么,也向她走过来,她退地更狠,正当这个时候,贺雷朝她大喊:“别过去”
可是已经太晚了,一根教鞭在地上横斜,被沈知遥和王雪微先后踩上去,毫发无伤的继续在地上躺着,不知自己做下的罪孽。
窗帘后面的落地开着,窄小的窗户仿佛稍胖一点的人都穿不过去,着实是为了安全,才只有这样窄小的一条可以打开通风的。
可沈知遥偏偏就像那条缝一样瘦,一阵风一样地溜出去。
沈知遥一步踩空,只觉得自己从窗帘里飘了出来。
风呼呼的打过来紧跟着什么也掉了下来。
王雪微也掉下来了吗?
沈知遥的手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身边掉下来的,黏黏腻腻的丝绒裙挨到了她身上,也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悬着,没有落地。
她就这样吊在半空,脸贴着粗糙的墙面动弹不得,这时候,她听见一个声音
“妞妞,千万别放手!”
是谢知凡。她就知道,攥住自己的,肯定是贺雷,谢知凡心里,只有王雪微。
她输地太惨了,她的这段人生,压根就是失败透顶。她腿向前踢,用力想要甩开那双手,结束这段不明不白的记忆。
这里是三楼,掉下去是门厅前的顶,摔下去也不会有大事。
她恍然明白了,就是因为这件事情让她太难过,又或是她从这里掉下去撞伤了头,所以才会把事情都遗忘,连同有谢知凡的全部记忆,在她的脑海里消失不见。
如果她现在跳下去,是不是意味着她会再次忘记这段记忆,如果可以,她希望她连贺雷都不要记得,希望能够伤害她的事情从此通通都从她身上移除。
第10章 插一条番外 地铁
【本章节内容为沈知遥未曾重生的原本那条时间线内发生的事情。】
一行人闹哄哄走向地铁闸机,纷纷掏出手机来刷卡。
“哟,都什么年代了,宋组长还用公交卡呢。”沈知遥看着宋皓然手里那张已经磨没了颜色的公交卡,不由自主地嘲讽。
宋皓然是花名,作为组长带他们这一群实习生,说是前辈,其实只比他们高一届,早来了这家公司一年。大家都不知道组长的真名,沈知遥却隐隐觉得跟他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地熟悉感。所以一来二去,她和宋皓然的关系就慢慢比其他人更进一些,直近到没有距离,和妙不可言的负距离。
大家沿途下了车,直到最后同行只剩下沈知遥和宋皓然。
宋皓然的公寓离地铁站很近,走了一会儿,还未觉得冷就已经到了。
一进门就是一副标准单身男青年的写照,东西简单又带着一些标准地杂乱,沈知遥看到窗外的蒙蒙白雾,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了。
“这么急?嗯?”宋皓然过来从背后抱住她,解开她的外套扣子,摸到一个冰冰凉凉的胸针,像她纤长的手一样凉。
“你坐一会儿,我去洗澡。”宋皓然把她的外套仔细挂起来,走到卫生间里去。
沈知遥坐在小沙发上,看到旁边的一堆东西,有几本零零散散又很大的书,看形状,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贺雷的画集,她拿过来,向浴室喊:“我能看看你的书吗”
“看吧”宋皓然的声音混着水声传来。
沈知遥抽出来之后才发现并不是画集,而是字帖,是王羲之的书法,她翻开其中一本,是高中学的兰亭集序,那不是考试内容,她想,所以她没有背熟这一篇。但是阅读起里面的每一句,都有深刻印象,她反复看了几遍,直到水声停下,宋皓然穿着短裤走出来。
沈知遥爬到床上,把鞋子和裤袜脱下来,跪在床上,宋皓然站在床边抱她,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去关灯。”
沈知遥心说太神奇了,他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个时候开着灯的。宋皓然关了灯,还是有一些黄昏的天光照进来,他的窗帘不太遮光。
宋皓然关完了灯,才发现有光,想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被沈知遥一把拉回来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