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怀天一听,心道果然没错。

这赏金给她倒不是什么大事,问题是他在渡口认识了一位姑娘,那姑娘乃这乡长之女,人美心善,许诺会以私船载他们到雷娜岛,只因忧心山上妖兽会祸害居民,迟迟不愿出行。

左怀天一听,小事一桩!拍著胸口再三保证会妥善处理,万般自信地揽下了这事,连准备都没有就雷厉风行地奔到深山,寻得恶兽。

如今若是消息传出去,老虎并非由他而除,岂不是会被那位姑娘看轻?

他心下一急,忙道:「这可不行,老虎是由石师弟所杀,姑娘居功可不太好吧?」

沐攸宁瞪大双眼,且不说她有出手相助,便是没有,这人的敌意也来得太突然了吧?

「我看这位公子斗得满身是伤,自是该占去大份的赏金,只是……」她扶著下巴反问:「公子想抹去我的功劳吗?」

石方泽了解左怀天的为人,心知他作何打算,听到沐攸宁为自己说好话,当下更是感激不已。他生怕左怀天那张不饶人的嘴会说些难听的话,闹出什么误会,连忙解释:「姑娘别误会,左师兄的意思是我们本已应下了除兽这事,现得姑娘相助,大喜之下不知该怎么报答才好。」

沐攸宁没想居功,可她本就为钱财发愁,见两人提及过赏金,觉得石方泽确非心性差劣之人,便脱口道:「我可以与你平分赏金。」

左怀天记挂著所谓的功劳,见她应得爽快,生怕有诈,很快就在怀中掏出五两递过去:「银钱先给姑娘,我们自会处理余下之事。」

他狐疑地看向少年,动静闹得这么大仍临危不辞,也不知是否将几人的对话听去了,心中颇有点不是味儿,刚欲出言威胁,便被石方泽拉了拉袖子,示意他别多说话。

左怀天先是想骂他几句,可转念一想,既那少年没反应,多说也无益,还容易起了不必要的冲突,便悻悻住口,指使著石方泽做粗活。

沐攸宁心中有疑,掂了掂银子,觉得反正没出多少力,就是被骗也罢了,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更是不好多言,眼睁睁看著两人把老虎扛走了。

就在她和两人谈好交易的瞬间,少年终于抬起头,仅一眨眼,他就已经扯开胸前衣襟,捡起匕首,往心脏刺去。

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下了,明月高挂。

沐攸宁刚藏好银子,以眼神送别二人,回身之时,便见少年寻死一幕。

她顾不上思考,急奔上前拍开匕首,然而还是迟了一步,刀尖已没入他胸口半吋,这一掌下去,不仅她的手被刀划了道口子,匕首同时从少年的身体抽出,鲜血往腹部流去。

少年茫然抬头,他专心布阵,回神之时只听得四周静寂一片,以为几人都已经下山,然四目相交的刹那,却是意外地笑了。

「姑娘,又见面了。」

沐攸宁震撼不已,她一直只看到这少年的侧脸,心思又放在猛虎身上,现在蹲在他面前,趁月色看清前人,才惊呼出声:「小道长!?」

被年岁更小的姑娘如此称呼,赵清弦不过微微颔首,表情平静地扯开话题:「山上有恶兽,姑娘为何会独身前来?」

沐攸宁仍为之讶异,甚至还不能相信下午那位仙风道骨的小道长,如今为何会想不开……

当真是想不开吗?

她压下满腹疑问,改口问道:「小道长的护衞呢?」

两人皆对对方的问题置若罔闻,赵清弦更是默默低下了头,从袖中抽出干净的手帕,拉著她的手包扎起来。垂首间余光瞥见远处血滩里混了邪气,忆起方才的嘈杂,他很快就想通是怎么一回事。

赵清弦神色如常,仿佛对那场闹剧毫无所察,然他并不像习武者闭关修练那般屏蔽了五感,单纯是因为运行阵法之时无法中断,又凝神太过,以致睁眼之际无法辨别出是梦或现实,这才未有言语。

他本是看中此处静谧无人会来,一般妖邪不会贸然靠近法阵,故他在寻得五彩云雀便立马布阵,以咒相辅,顺著感觉尝试运行新阵法,望一举成功。

不料还是被打断了。

被打断阵法的赵清弦面无愠色,声音平平:「下午擅自为姑娘起卦,多有冒犯。」

沐攸宁怔愣一瞬,那时的铜板竟真是为她而起的卦?

她好奇地打量眼前这人,但见他神色清冷,不像初见的言笑晏晏,似是心有不快,沐攸宁抿了抿唇,瞥看地上的咒言,一侧染血的匕首,兴许她根本不该多管闲事。

可事已至此,对方甚至还先向她致歉,这台阶怎么也得下。

沐攸宁轻道并不碍事,顺势向他介绍了自己。

赵清弦点头回道:「君子攸宁,此名起得不错。」

她犹豫再三,摸不清对方到底生没生气,讷讷问道:「小道长虽不会武,却有最纯净雄厚的内力,何事看不开要寻死呢?」

赵清弦微微一愣:「我没有。」

沐攸宁不可置信地指向地上匕首:「你明明就正要自戕!」

赵清弦默了默,心脏不知是因受伤或其他缘故,竟突突猛跳,伤口的血流得更快更急,叫他好不适应,不由皱起了眉,甚至还生出与澄流一般的疑问当真是悟到新阵法吗?

他抬手捂在伤口处,语气迟疑地向她解释:「我悟到新咒术,施行阵法需取一滴心头血。」

「咒术能比性命要紧吗?」沐攸宁愈发觉得不可思议,听到他不惜以命犯险,更是忽略了话中的怪异之处,嗔道:「你难道不知心脉受损,性命难存?找别人的就好了啊!」

赵清弦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然,可听她视旁人性命如无物时,竟不自觉地弯起了唇角,轻笑道:「沐姑娘多虑了,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沐攸宁蹙眉看他,并不相信他口中的小伤。

「吓到沐姑娘,是我的错。」赵清弦眨了眨眼睛,但见少女眼中透澈明亮,犹如一头初落丛林捕食的幼兽,满身气势毫不敛藏,救下那两人不求谢礼,不为什么虚名,所行之事只凭一念。

沐攸宁觉得他好像又回到下午遇到的状态了,笑意温润,连眼底那层淡漠都有隐隐消失之势。

她舔了舔唇,生怕自己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正斟酌如何道别才不显突兀,忽然想起他一身内力,心中微动。

沐攸宁从不愿乘人之危,更知晓这番念头多半会把人生生吓跑,然当下却有著强烈的感觉,驱使著她大胆放话,仿佛在他面前提上一句也未尝不可。

赵清弦虽没穿道袍,可那身本事仍在,他跪在地上,视线自下往上看去,瞳仁与天色相互交映,更添柔和:「姑娘似有烦恼。」

沐攸宁垂首与他对视,紧张地吞咽一下。

于沐瑶宫的弟子而言,以声魅惑是基本功,可她记挂著姨娘的话,从未想过要用以诱惑童子双修。

可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