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直至赵清弦提起现下去向她才回过神来,有些意外地问:「这么快就去云州?」

赵清弦懒洋洋地睁开眼,道:「若要四出探听,半年眨眼就过了。」

沐攸宁朝他笑了笑,她倒是忘了自己与他同行的初衷,尤在向赵清弦问出怪阵的事后便有了定夺,既无专门克制他们真气的阵法,心中疑问便已全消,如此又怎会时常绷紧著神经,记挂著要继续查探什么呢?

「半年很久啊……」她掰著指头,小声地说:「要不,我先去附近看看,差不多了再回来寻你吧。」

沐攸宁说这话时并未细想,然那般随意的语气却让赵清弦怔了怔。

他确是没有让沐攸宁留下的原因,就连她在望名侯府的试探也不过是心血来潮罢了,赵清弦眸色一沉,既她想在自己身上敲出什么有用的内容,倒可让她知晓自己尚有利用价值。

「大多武者都已朝云州集结,眼下正是打听消息的好时机,只怕沐姑娘离得太远,找到有用线索时会来不及告知。」未待她开口接话,赵清弦便已先示弱,道:「沐姑娘若真想先到别处走一趟……」

沐攸宁望著那杯清茶,想起他说的雪水,不禁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她很快就打断了赵清弦:「罢了罢了,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刚才提了这么多地方,想越过云州到灵安确是不太充裕,可位居东方的顾州路程极短,也并非什么渺无人烟的郡城,往该处绕一圈总不至于赶不上。

她原先是这么打算,然欲张口劝说时,抬眸入眼的却是赵清弦更显尖削的下颏,如被锋利的刀子刺进眼底般不过是临行前用了一回咒言,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沐攸宁举起手,指腹在他颌骨处寸寸流连,只觉得赵清弦比初遇时又瘦了点,她轻抿著唇,暗道若是这个原因,他确是该及早到云州安置休养。

可哪怕是这样的赵清弦,在她有所表示后仍愿顺她心意,沐攸宁忽觉心头一酸,当即打消了把人扔下的念头。

赵清弦恍若未觉,轻摇玉扇给她扇风,捉住她的手亲了下,掀开车帘看向远方,却听车外传来澄流的声音:「这回走得急,尚未和你们说我听到什么有趣的事。」

沐攸宁一下就来了兴趣,问:「什么?」

「你说沐瑶宫已经没落,除却云州,其余州县一直有大量稚童被拐的消息,而恒阳教信奉的,正好是沐瑶宫。」

沐云生虽下令把宫人全都赶走,却从未说过逐出门外的话,反而叮嘱她和沐殖庭在外遇上,要切记同门情义,若非什么危及性命的险事,千万别闹得太僵。

沐攸宁似乎不感到意外,反而在赵清弦屈指刮去她嘴角的瓜子屑时捉住他的手咬了一口,道:「师父真是留下一个好大的烂摊子啊。」

云州位于相州北方,乃西殷重城之一,从望名县驾马车前行,大约需要半个月。

望名侯提及数遍的东风道观坐立在云州云河城西郊,有趣的是,近年以杀手起家的恒阳教同样建于该地,一者奉十方救苦天尊,另一者视邪教为信仰,却比邻而建,平日道观的信徒出入小心翼翼,女多男少,生怕得罪了什么人。

几人已走了近半路程,赵清弦望著天边的白云,随口提了句:「要变天了。」

若是可行,他倒想今日到达云河城内。

沐攸宁顺著他视线看去,天朗气清,怎么都不像会下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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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出处︰《洞玄子》十、时日损益

第44章 第四十二章 避雨处

次日,几人在路上稍作整顿,就在马车重新启程时,苍穹顷刻被黑暗吞没,随之而来的是连日暴雨。

初时雨势还算和缓,虽拖慢了行程,倒还能赶路。距离云河城南郊约剩数百里,这雨却下得更凶了,全无停歇之势,道路愈加难行,赵清弦指尖轻点,抱怨一句:「又有麻烦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熟练地穿上道袍,挽起个混元髻,撑著油纸伞,任雨水随劲风刮到身上,迈著大步往前方小村去。

沐攸宁怕被淋湿,穿好蓑衣才跟在他身后,问:「这雨还要下多久?」

「雷霆将降。」赵清弦放慢步伐,与她并排,答道:「然三天内必停。」

以村里的房子来看,村民的生活并不算差,偏生赵清弦挑了一户稍显破旧的人家,沐攸宁和澄流随他停在门前,双双对视,有点意外。

赵清弦敲响了门,似是感受到两人的疑惑,回眸一笑,饱含深意。

轻巧的脚步声隐于雨声之中,少年清澈的嗓音自内传来:「来了。」

对村人而言,有旅客投宿并不罕见,何况连日大雨,车路难行,多半来者都择村口几户落脚,鲜少深入村中,像他们走到尽头借宿破旧茅屋的便更是稀奇。

开门的是一位少年,看著年纪不大,见到几人冒雨前来也觉诧异。

「几位是?」

赵清弦面露浅笑,语气坚定,问:「贫道知晓令弟的情况。」

周子悠打量著几人,这才留意到赵清弦一身道服。

「是……东风道观的道长?」

赵清弦面不改容地回答:「正是。」

「道长……缘何下山?」

赵清弦侧了侧头,不答反笑。

周子悠看到湿漉漉的几人,沉默好一会儿,终是把人领进屋:「请进。」

少年已有十六,长相秀气,身量娇小,似是有习武,步伐轻盈。

茅屋不大,里面竟是建了两层,内隔以石墙分间,仅有几张木制的家具,更显朴实。

堂屋烧著柴火,周子悠找了找,从罐子掏出一小把茶叶,泡开了斟给他们。

眼见几人并未开口,周子悠随意提了个话题,嗓音比方才要低沉几分:「听闻有个采花大盗逃到村子后山,州府便派了衙役,又向巡检司调了人前来捉拿。」

澄流好奇问:「他们会管吗?」

周子悠点了点头,道:「知州上心得很。」

接过茶时,沐攸宁借机摸了周子悠的手,虽指腹有薄茧,手背却是光滑柔软,骨架不大,倒似未长开的小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