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攸宁对他所做的事不曾多问,甚至得悉自己体质特殊也未觉惊讶,莫非她早知道自己被算计?

眼下谜团未解,暂且未知国师把他引来的缘由,许是想借他的手铲除敌人,也许只是想看他是否仍如同五年前那般无力反抗,可单凭望名侯下蛊一事,赵清弦就能确定张则彦并非国师的人,甚至欲与他为敌。

「侯爷手上有种蛊的法子,你在他下手时躲去,后又将计就计,装作性情大变让他深信你已无法脱离蛊控。」

赵清弦陡然停住步伐,低笑几声,赞许道:「世子是愚笨了点,却不至于无谋。」

张则彦小跑到他面前跪下叩首,哽咽道:「我布以亡者气息引赵公子前来,并非为取你性命,而是希望至少……至少能让我阿姐安息,重归轮回,下辈子能平安喜乐……」

他阿姐因有心事未了,魂魄在人间徘徊,本来身为生者的他该好好为亡者了却心愿,然他竟因一己私欲去求来诡术,强将其魂魄困于一副白骨之中,永世不得入轮回。

他知道这样有多自私,而今唯求能得解决之法,至少让人能安息。

「我改变主意了。」赵清弦眼底毫无波动,心生诡计,在张则彦抬首对视之际,对他露出笑颜,问道:「世子,如今却是不知你有多大决心?」

张则彦眼睛亮了亮,急道:「赴汤蹈火!」

「唔。」赵清弦颇觉好笑,看到他那视死如归的神情确实不像信口开河,倒可以利用一二。国师从不做没把握之事,大抵是觉得张则彦的手足情深,能被好好拿捏才引他至此,眼下他也确实入了国师的局,更因张则彦的关系而寻到一丝转机,若不好好利用他这枚不听话的棋子,怕是糟蹋了国师一番苦心吧?

「我向来没什么仁善之心,国师便罢了,他的意图我怎会猜不透,最终不过也是想杀我而已,可侯爷竟也不知好歹地对沐姑娘出手,敢用这般狠毒的虫蛊……」

张则彦识趣地接过话柄:「公子请讲。」

「听过人彘吗?」

张则彦瞪目结舌,木然点头。

将一活人挖去双眼、熏聋其耳、灌药致哑、断其手足,埋在瓦坛之内,用药浸泡至颈脖,随后丢进永不见光之处,灌以流食续命。人彘不知外界时间流逝,度日如年,求死不得,终生活在恐惧之下。

他闭起双眼,仰头深吸几口气,用力地说:「我愿意。」

赵清弦歪头看他,轻笑出声,后来更是笑得停不下来,缓了许久才开口道:「除却求得术法,你出卖国师求我的另一个原因,难道不想报仇吗?」

张则彦这才敢睁眼。

他无暇擦去额角的汗,皱著眉头问:「公子说的是?」

「你演了这么久的戏,也是时候落幕了。」

赵清弦望向厅堂的方向,他是确认过浊气消散才不再往那处赶。此时两腿依然无甚力度,便靠坐在栏杆,抬头直视张则彦:「就定在……琉璃灯会后的第九日吧,九九归一,是个好数字。」

张则彦听到赵清弦的计划时,惊讶不已。

他是有赴死的决心,可不代表……

赵清弦只发了话,这事实行与否都在张则彦的一念之间,他仅想作壁上观,最好自是不答应,否则刚回复的法力又得消去近半。

活死人肉白骨这事压在张则彦心底许久,赵清弦提出的计划虽难以接受,可想到亲姐魂魄受困,不过迟疑片刻就应下了,招来张炎吩咐几句,要他把事情准备好,抱著酒坛灌下大半,直到醉意上头才往厅堂赶去。

赵清弦抬头望著朦胧的月色,喟叹道:「这回是手足之情吗……」

第32章 第三十章 掌棋局

澄流跟在沐攸宁身后,斟酌几许,不知该怎么开口问话:「沐姑娘刚才的动作会不会过、过于孟浪了?」

生怕这话让人误会,他紧张得两手在胸前胡乱挥动,解释道:「不是对你有意见!在我眼里男女并无差别,只是……」

沐攸宁背起手倒著行走,直直盯著澄流,把话抢了去:「澄流和小道长一样是童身吗?」

澄流面具底下的表情极其丰富,思索再三才点了点头。实话说,若非见沐攸宁当下神色认真,语气正直,似个孜孜学子,不像在调戏他,这样的话题他根本不会给予回应。

「既你和小道长都是童身,怎么表现如此不同呢?我记得董师兄说起双修也是面无窘色,那夜和小道长双修,别说耳根发红,他连荤话都说了不少,你……」

「别!我不想听你们风月之事!」澄流焦急地捂住耳朵,连忙打断了她,把刚才的话接了下去:「我是替你不值啊,那样的人心术不正,你单独赴会说不定被占去便宜又得不到好处。」

沐攸宁眨了眨眼,提醒道:「澄流,我才是邪道中人啊。」

澄流一噎,辩解道:「那也不可相提并论!沐姑娘,真的不考虑等他醒来吗?」

「即便小道长醒了,总不可能两眼一黑就叫他对付侯爷吧?这几天的事杂乱无章,看似无关却都是出自侯府,也太巧合了,总归还是要多找点线索。董师兄内力是不高,倘若他真要背叛自己心意和我双修……」

「只好先打他一顿!」沐攸宁挥了挥拳头,自信笑道:「即便是输了我也没什么损失,既他是童身,说不定我还能上第五重,算起来全无坏处。」

「可是,沐姑娘……」澄流才刚目睹她被下蛊的景象,怎可能放心得了,还欲再劝,便见廊下有道熟悉的身影。

沐攸宁心有所感,侧身回望。

「小道长?」

赵清弦在这里等了许久。

亲眼确认她无碍,终于放下心头大石,向她伸出手,笑道:「过来。」

沐攸宁小跑上前,握住他的手问:「什么时候醒的?」

赵清弦背向月色,嘴角含笑,手上用力,沐攸宁就跌坐在他怀中。

「沐姑娘今夜要抛弃我吗?」

「你躲在这处是为了偷听我们说话?」

「冤枉啊。」赵清弦轻搓她手心取暖,道:「数日未见,思之如狂,在此候著沐姑娘,怎能说是偷听呢?」

沐攸宁嘿笑两声,坐在他怀中晃著腿,左手揽在他后腰:「小道长可太会哄人了吧!」

澄流在原地候著,见两人开始谈起正事才踏步上前把这几日的事细细说一遍,包括张则彦,包括望名侯。

令人意外的是,沐攸宁竟也把董倬行的事说了出来,虽对于过往的交集以及董倬行不知由何而生的心思皆被她略略带过,赵清弦还是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