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与他结伴上路,不比她独身闯荡要好玩得多吗?留在他身边,好像也不错啊。
澄流抽出佩剑,当的一声格开长枪,又挪半步,侧身闪过那拳,左手握在对方的手腕向外用力拗去,右脚顺势朝他腰身踼出一脚,街上无人敢多言,那清脆的骨裂之声便份外刺耳了。
大祭司额角的咒文隐隐褪色,画咒所用的颜料本是特别调制,遇水不化,可他今日实在心惊,有如瀑布的汗水竟将两额的咒文晕开了,他匆匆擦去,举止狼狈。
他以袖拭汗,忽觉身上缠了一阵寒气,正若有似无地攀到他颈脖,蓦地一箍,呼吸顿时凝住,只一息间,那沉甸甸的寒意又似消去,不禁让他怀疑那生死一瞬的感觉,仅仅只是过于畏惧赵清弦而生出的错觉罢了。
大祭司强装镇定,扬手说了几句方言,那些蠢蠢欲动的族人便单膝跪下向他行礼,连被打倒的两人也没管,留下他们尸身就护著大祭司往祭台走去,麻利地将人牲按在柱子上,用沾了黑狗血的木钉稳稳地穿过她两侧锁骨,以防挣脱。
即使这人牲只有四字属阴,也只能先凑合用,待他找到机会捉住那个至阴之人,计划便能更加顺利。
成大事者,必先忍耐。
就像潜伏了近半生,二十数年前,才迎来夺位的机会。
那日旱雷横扫,火灾连连,他向上神请示绞死了前任祭司,以点雷之法得来族人信任至今稳坐大祭司之位。
***
眼见人都散去,赵清弦维持著背起手的姿势拉住沐攸宁往客栈走去,才刚踏进房,他就牢牢关上门问:「沐姑娘身体如何?」
沐攸宁没想到他第一句是问这事,回道:「好点了。」
「今日只侥幸逃脱,若他们再来,恐怕会有麻烦。」
「我能应付的。」她顿了顿,才问:「那个姑娘……」
「是人牲。」
「没办法救她吗?」
「玉城门的人不救,霜天阁的弟子也不出手。」赵清弦的笑意淡了点,慢悠悠地举起两根手指,不答反问:「我一个不通武艺之人,怎会有办法呢?」
说来也是奇怪,沐攸宁本以为那些围观的弟子定会一马当先地把人拦下再说,毕竟是用活生生的人命做祭品,正道中人多半不会就手旁观。
「看来他们也并非传言中那般锄强扶弱……」
她没接触过江湖中人,一直以来的认知只有从师门的人口述,又或是师兄旧友偶尔送到岛上的画册话本。
沐瑶宫向来循本心行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即便被称为邪道之首也不曾意识到这做法有无问题,甚至以此为傲。
话本多少会描述正派大侠风骨铮铮、不惧强权、行事坦荡甚或是坚守侠义不惜牺牲这等让人憧憬的作派,她并不后悔身负邪教之名行走江湖,毕竟能省去不少繁文缛节,可心底始终对正派之人保留一丝尊敬。
尽管……
赵清弦打断了她的思绪:「兴许不是正式弟子,又或单纯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这么一说,沐攸宁倒是明了。
西殷那些权贵名门,不少都会请江湖各派弟子在家中教授,有些资质好的会被收到门下,却也算不得是正式弟子,除非甘愿放弃权势,否则到了某个岁数,还是要回去继承家业,甚至入朝为官。
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这见死不救的事被宣扬出去,那两拨弟子恐怕都会名誉受损。
沐攸宁叹了一口气,尽管知晓历来权贵和道中的人关系匪浅,利益相连,可代代流传的信念,不该轻易屈服在功名利禄之下吧?
「救不了的。」见沐攸宁会意,赵清弦低垂著眼,像是安抚她一般慢声细语地说:「他们选好的人牲都会种下致命的蛊虫,就算不会成为人牲,最终都活不下来;便是出手杀了她,也还会有下一个人受害。」
除非彻底将活人祭弄个天翻地覆,这样他们就不能再举行祭祀,不需再寻人牲了。
可是赵清弦不会这么做,沐攸宁也无意去当这个好人。
她眨了眨眼,忆起大祭司的反应,当即联想到方才下船时感受到的异样视线,定然是来自大祭司,她不再去想人牲的事,好奇问:「小道长对我做了什么?为何他们像是看不见我似的?」
赵清弦确是对她用了咒,刚才形势所逼无法详说,眼下正好与她细细解说了一番。
听清楚后,沐攸宁甚至用了些时间才能理解他所施行的是什么术式,盯著双手好一会儿,才讷讷问:「小道长是……保护了我?」
赵清弦没承认,直白道:「我不会解蛊,被他看到你,说不定会对你使什么下三滥的手段。」
未待沐攸宁反应过来,他就站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去,临出门前还回头一笑,温声提醒:「术法诡秘,沐姑娘且作忍耐,可别对他掉以轻心啊。」
第14章 第十二章 沐妖女
次日,赵清弦换了一身道袍,和澄流在祭台的不远处支起摊子,悠闲地在桌上放满茶具,细细品尝。
沐攸宁也没在房里待著,站在赵清弦正对面,咬著包子靠在墙身,路上行人来往不绝,偶尔感到大祭司投来锐利的目光,又未见他有所动作。
她眸底含笑,倒是确信赵清弦的话,术法可真是诡秘至极。
沐攸宁命格纯阴,习得素心秘谱后就成了至阴之人,为保她不被大祭司捉到,赵清弦直接对其布下隐咒若不说话,除施咒者外谁都无法看到她。
身上隐咒效用甚大,沐攸宁也没向别人搭话,她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朝赵清弦挥了挥手示意要四处逛逛,见他微不可察地点了头,便雀跃地往大街走去。
街上大多的小玩意她都从未见过,沐攸宁觉得有趣得很,准备掏钱买下时右手一凝,撅了撅嘴,复把钱放好,转身朝民宅的方向走了。
这咒既能护她,却也让她少了很多乐趣。
沐攸宁倒未太过在意,她信步在窄巷,蓦地停下不动,似觉肚腹有异,伸手揉了两下,虽早上便觉步伐渐趋平稳,可那时没细想,仅匆忙执拾好就随赵清弦出门。
如今那异感又现,与前些时日的胀痛相迥,她试著活动身子,只觉浑身上下愈发轻盈,滞留丹田不散的那堵内力好似凭空消散,难不成……
沐攸宁眼底的笑意不住外溢,高兴得蹦跳几步,喃喃道:「难不成真气已经融合了?」
话音刚落,她竟直跃上一家人的房顶,落下无声,甚至在屋顶行如平地,沐攸宁压下低呼,弯著眸子在房顶走了一刻才得以将那高兴的神色收敛几分,她抬起头辨别方向,正欲回到地面去寻赵清弦,余光却瞥见两名身著青衣的男子在巷子踱步,神色慌张。
「左师兄,怎么办?那姑娘还帮了我们的!」
「……只好装作没看到,不让父亲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