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攸宁因而对他颇有好感。

只是眼下还得以找薛培为重,她寻了一块较为平整的礁岩,让辛沰一同坐在上面,摊开手掌,现出一直握在里面的九眼天珠。

「这是?」

沐攸宁先解释天珠为何物,继道:「薛培的发辫绑了四颗天珠,是他极为珍视之物,从不离身。」

「是混在刚才那女孩扔的石子之中?」

辛沰一下明白过来,如此重要的东西,若不是薛培身陷险境,又怎么会落入旁人手里?方才两人进村,怕是误打误撞找到薛培的去向。

然他俩知道的东西太少了。

且不谈山上结界是为何物,村民对外人的厌恶自何而来,更不确定薛培此际身在何方,冒闯进村寻人又是否可行。

沐攸宁独自潜入村中倒是行得通,但这条村说小不小,且不说有无暗室,一家家去搜难免浪费时间,这段日子的去向也成问题总不好回到山洞里吧?

少顷,沐攸宁打定主意:「我去把那女孩绑过来。」

辛沰来不及掩饰脸上的震惊:「这……不太好吧……」

沐攸宁满肚坏水,问:「她扔你一身石子,不痛吗?」

「不会……」辛沰皮粗肉厚,小孩子的力度于他而言哪有什么感觉,可对上沐攸宁促狭的目光,后半句话愣是讲不出来。

他立马垂首,却防不住沐攸宁侧身仰望,自下方撞入他视线。

半瞇的桃花眸直盯著他,上扬的唇角忽而开合,顺海风飘来的话又轻又缓:「你该说,会痛」

辛沰就像话本里被鲛人迷惑的男子一般,再也不反抗,乖顺地道:「……痛。」

得偿所愿的沐攸宁嘿嘿笑了两声:「好,我替你报仇去!」

她说到做到,当即动身,朝下午那女孩跑走的方向直奔而去,不到半个时辰,已扛著人回到礁岩处。

辛沰和她到底新相识,怕沐攸宁真会上手报仇,时刻紧盯著两人的动作。

女孩无声啜泣,看状很是可怜。

沐攸宁视若无睹,让辛沰拦在女孩身后,全然不打算留她逃跑的机会,张口就问:「天珠的主人在村里?」

女孩紧咬著唇,视野因泪水变得朦胧,却仍不肯说话。

「啊,忘了解穴。」沐攸宁反手一点,震耳欲聋的哭喊声随即传来,她知一时半会得不到答案,干脆蹲了下来。

小孩子就是能哭很久。

沐攸宁用姆指食指捏著天珠,透过上面的孔洞单眼看她哭闹。

落在小孔另一头的画面无比清晰。

(六)

「这又不是千里镜。」

早已认命的薛培点了两碗阳春面,余光见沐攸宁仍把玩著天珠,怨气极深地说了她一句。

他取过竹筒,将自己的面倒入一半,封上盖子后就埋头吃面。

沐攸宁将珠子收在腰带里,也开始吃面:「你吃不完吗?」

薛培全然不想理她,若不是三番四次被抓回来,他才不会认下这笔烂账!

如此想著,他气得又赶紧扒了两口面。

沐攸宁尚在旁边慢悠悠地吃著,薛培搁下筷子后只使劲瞪著她,忽见外面天色已暗,又如惊弓之鸟般站了起来:「入夜了?都怪你让我白耗这么久!如今面也吃了,天珠快还我!」

「可我还没吃完。」沐攸宁有心拖延,尽管面糊成一片也仍是不紧不慢的作派,反道:「你有急事可以先走啊。」

却不知急事为何,竟比天珠重要,薛培焦躁踱步几回,果真将几个铜板拍到案上,提著竹筒边走边嚷:「现在只有你欠我了!明日巳时在小木屋等,否则你逃到天脚底我都会去找你!」

沐攸宁舔舔唇,对这位意外发现的小少年大感兴趣,甚觉可爱,在他离开后匆忙吞下面条,悄然尾随。

实际上她连藏都没藏过,或许是薛培心有所忧,只顾仓促前行,近半个时辰的路程从闹市走到人烟稀少之处,薛培都没发现她身影,径自推开破败的门,笑著走进小土屋。

沐攸宁在稍远处待了一会儿,敛起声色绕到窗下,自缝中偷看。

屋内昏暗,唯一的烛火在缺腿的案桌上只剩残蜡,不知它伴了床上那小女孩多少个夜晚,终究抵不过时间的流逝,燃尽了烛心。

沐攸宁并未刻意去听屋内两个小孩的对话,况且女孩的声音如蚊蚋细弱,脸色蜡黄,根本就只有薛培在咶咶而谈,愣是将今日的挫折扭转,吹嘘自己单手将沐攸宁打服,这才耽搁至此。

女孩似乎想给他回应,刚弯唇便咳了起来,才下肚的面和药混为泥土色,带著血全喷到被上。薛培脸色未变,边轻抚女孩的脊背边换走被子,擦去脏物后回身取了杯水让女孩漱口,动作自然地扶她歇下,轻哼起安眠曲。

小曲柔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是大漠家传户晓的安眠曲,沐攸宁小时候都曾听过。事隔多年,不知是心境有变,还是眼前的景象所致,最能安抚人心的小曲平添几分哀愁,她顺墙身蹲坐下去,埋首抱膝,听著曲儿缓缓入睡。

一夜过去,仿佛只有那位小女孩睡得安稳。

沐攸宁被屋内水声唤醒,伸了个懒腰又站起来偷看。

女孩仍睡得很沉,薛培烧水擦洗后在床边轻探她的鼻息,久立未动。

不知过了多久,连沐攸宁都觉腿酸,晃了晃脚尖,薛培蓦然转身,女孩正好睁眼,极轻地唤了句哥哥。

薛培装作刚听见动静的模样,笑道早安,取过布帕帮她擦身。

天已大亮,屋内沉沉的气息稍然散去,薛薏似精神许多,抬手捏了捏薛培的小辫,问:「阿爹留的天珠呢?」

「昨日沾了泥,我取下来了。」薛培心中一凛,强装镇定:「等等去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