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乃玉城门的少门主,自小背负继承玉城门的责任,可无论每日练习多少个时辰,都比周边师兄弟弱,可以说是毫无天份,连半道入门的石方泽也远比不上,后来也自暴自弃起来,再不练习,只管享受众人吹捧。

石方泽原是服侍左怀天的小厮,后来因缘习得内门刀法,仅用了半年就将他打败,那时他才真切感知到习武一字全看天份,且是道他再努力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左怀天不甘心,在门主提出要他历练之时张口应下,一心要逃离那个处处被嘲笑当傻子看的地方,他从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也从不知晓这江湖的险要,岂是一方玉城门能与之相比?

下山后遇到多少人要取左怀天的性命,都一一被暗随的死士挡去,他并非不知有多少人为护自己而丢了性命,可身份摆在那处,他武功再不济,也是玉城门的少门主,生来就该立于高处的人,应当受人敬仰。

如他父亲一般,要站在那顶峰之端,为稳住玉城门的地位,使得武林平衡不被打破,必需有所犠牲,更甚不择手段。

既她背信弃义在先,他出手除害,也在所难免。

左怀天眸色一沉,放下虎头,揖手向众人道:「石方泽乃是我师弟,昨夜助我一道讨伐,一时大意著了招,可我师兄弟二人并未有见过姑娘的身影,莫不是姑娘藏起什么谋算,又或是……在做一些不可告人之事?」

左怀天话里有话,但不难听出他的意思。

沐攸宁挑了挑眉,一脸玩味地紧盯著左怀天,这厮竟撞破了她和赵清弦所行之事,想以此威胁?

赵清弦会否介意她不敢确定,左右他如今不在场,谅左怀天也不敢把事情捅破。可她是何人?是沐瑶宫的人啊,怎么会因而怕事退缩?

打不过还不让人说实话,没这个道理!

不过眼下还用不著她捅破这事,便先发制人地道:「是的呢,我在山间遇见了小道长,正缠著他替我占卦,深知自己坏了规矩,可不能叫人撞破,所幸小道长意志坚定,屡屡被拒后我也只好作罢。下山半途巧遇石恩公与左公子在附近除兽,一时受了惊吓……」

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把事情远离风花雪月不止,顺便把赵清弦摘出来,便是被发现也不怕影响了他。

「赵道长果然是上山为我们除害吗?」

「姑娘你可太不懂事了,修道者又岂是我们能随意接触的?还好赵道长心善不计较,否则冲撞了他就麻烦啦。」

「是啊,赵道长真是心善,前几日还指点了我,不曾收取报酬。」

成了。

沐攸宁听话地点头,道:「想来是这事被左公子撞破了,才会落得如此误会,我知错了。」

左怀天刚要反驳,想起昨夜看到的场景,涨红了脸,又臊又急,恨不得把事情全说出来,却被沐攸宁占了先机,即便他说的是真相,此时听来也像要将污水拨到她身上,他故作大度:「毕竟天色已暗,姑娘错认了我和师弟也非大事,眼下说清楚就好。」

乡长看了左怀天一眼,接了他的话:「是这个道理,左公子请」

「牠、牠怎么动了!」

「左公子当心!」

左怀天还没领功,这边就生了变故,但见老虎双瞳发绿,被砍下的头正在地上蹿动,张开血口往人群的方向扭动,逮人就咬。

沐攸宁反应得快,眼看复生的仅是虎头,在牠快将咬上一吓呆的孩童之时,揪住其耳朵,并极快地把小孩拦腰扛起,喊道:「左怀天!不是说自己厉害得很,还不快来帮忙!」

她其实不想出手,但聚集的都是无辜百姓,左怀天那废物又只会躲在一侧,若她也学著就手旁观,不就变得和他一样?

左怀天本打算装作护送周边百姓趁乱离去,冷不防被点名,狠狠一咬牙,拔刀上前。

等等

若他在一旁帮忙只顾保护别人而「不小心」看漏了眼,导致这姑娘丧命虎口之下,岂不是……

左怀天握刀的手稍为用了点力,往虎头砍去,劲道太大,刀锋偏了点,竟要落到沐攸宁的手上。

沐攸宁本欲将虎头丢往远处,却不知牠吸了邪气,力气极大,单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使其挪动半分,只得急忙撒手,完全不留给左怀天反应的时间,边退边道:「就这种场面你落刀还能偏了地方,我才不信你能杀了妖虎!」

左怀天听了,直觉这姑娘城府极深,一步步把他名声抹黑,怒从心起,不再犹豫。若说刚才一刀仅仅是失了准,眼下便是他被羞辱后生了杀心,当即旋刀直袭沐攸宁,攻得又急又狠,沐攸宁内力还没融合,又扛著个小孩,动作自是比不上长年习武之人,连忙将小孩护在怀中,背向左怀天。

他武艺不好,刻意瞄向沐攸宁的这道剑气反倒失了准头,大半落在迎面撞向他的妖虎头上,这刀下去削去牠近半骨肉,剩下一张口在地上开开合合继续寻找猎物,看起来好生恐怖。

落偏的刀气还是把沐攸宁伤著了,与她堪堪擦过,背上顿时被剖开一道口子,痛得她额冒冷汗,蹲在地上微微发抖。

赵清弦赶来的时侯,便是看到这混乱的一幕。

第11章 第九章 梅子饴(下)

围观的百姓早被吓走,仅剩下三两个男丁本想救小女孩,见她被沐攸宁抢先护在怀中,依然放心不下,提了农具想上前帮忙,才刚踏一步,就见左怀天出刀极快,还把小姑娘伤了,一时之间有点为难,踟蹰不前。

赵清弦握诀走向沐攸宁,那虎头就像被定身般动也不动了,看到她背上受伤,脚下一顿,问:「谁伤的?」

他声调淡然,素有修道者的清朗,可此时听来竟让人生出敬畏之意,仿佛寒风里掺了冰碴,落在皮肤上,冷的同时更被刮得生痛。

沐攸宁往日打猎也有过受伤的情况,伤口处虽疼,依稀能辨出是皮外伤,且落刀不深,没伤到筋骨,她做作地嘶叫几声就强撑著站起来,拍了拍那小孩的头,示意她离开。

在场没人敢应,赵清弦扶起沐攸宁,再问:「谁伤的?」

沐攸宁抿唇摇头,颇有为谁作掩护的感觉,她背著人向赵清弦做了个口型,意会她另有打算,默然点头,心中舒了口气,并非被邪物伤了就好,不然就有被附身的风险,驱邪的方法……不会太温柔。

赵清弦看了眼左怀天,眼神冷冷,许是左怀天心中有愧,又或是认出他乃昨夜与沐攸宁苟合之人,耳廓都红了,立马扭头看向别处,不敢作声。

在场的人见到他的反应,结合沐攸宁的喊话,还有什么不明白?恐怕除去妖兽的另有其人,投向左怀天的眼神顿时多了几分睥睨。

赵清弦并不打算放过他,咬破指头,让血滴在一侧扭动的虎头上,竖起两指作剑诀状,往左怀天的方向一指,只见那剩两颗獠牙的虎头扑向左怀天,咬住他的肩头紧紧不放,他惨叫一声,吓得往后跌坐下去,无法挣脱。

左怀天早已顾不上面子,叫喊不停,赵清弦见状竟是乐了,轻笑出声,控制虎头撞向左怀天胸前,极快地念了句咒言,但见虎牙瞬息化作两根青针插进他怀中,那速度极快,几乎无人能察。

「别、别咬我!谁都好,快来救我啊!」

左怀天早就怕得要命,哪管得上邪虎的牙齿消失没有,他嗷嗷直叫,正哭著求饶,赵清弦看著他一副窝囊状,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愈加开怀,道:「玉城门只剩下这点本事了?」

赵清弦记挂住沐攸宁的伤,见她实在疼痛,无暇分神,当即敛起心思,习惯性地摸向怀里要掏出收秽符,却发现身上空荡荡的,唯有改用往生咒将之超渡。他单手掐诀,低声吟唱:「太上敕令,超汝孤魂,冤曲屈亡,幽魂超渡,脱离苦海。」[3]

很快,老虎四散各处的尸身现出绿光,随即化作细烟几缕,消失在半空之中,方才的压抑气氛顿时驱散,阳光更盛。

澄流正好拿来道服,赵清弦向他要了枚空符,用咬破的指头在符上撩了几笔,趁左怀天昏迷之际塞进他口中,一掌拍在他额上,众人不明所以,只有几个请过赵清弦作法的才知道那是在替左怀天驱除邪气,免得被妖邪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