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酒的味道他怎会辨不出来?

沐攸宁眉头紧拧,他们说得真切,可赵清弦那模样哪像喝了酒?她压下疑问轻叹一声,可惜道:「刚才的公子长得好俊,颇有几分读书人的姿态,没想到他喝起酒来竟如此粗野,实在令人失望。」

陈筝已收好摊,一行人往东街的酒楼步去,她掩唇轻笑,凑近沐攸宁道:「可不?我看了也著实吓一跳,不过说他粗野,倒不太贴实。」

盈月兴致勃勃地搭话:「按我说,那样的公子定是被俗世规条囚困太久,瞒著家丁逃出来,怕自己融入不了才故作此态!」

深怕两人不信,她用力地点头,补充道:「定是真的!我看的话本都这样写,你们想啊,他那么瘦弱,怎么都不像在江湖行走的人吧?所以只有这个可能了!」

王粲不打算掺和几个小姑娘的对话,听陈胜有意邀盈月到逐风楼,虽为赵清弦的话而焦急,却也不想败了女儿兴致,意有所指地提醒她:「既陈少侠他们愿和你这皮猴子交好,义父我也不好阻挠,紧记别出卖为父,不然今夜还得替我洗脚!」

盈月作状地以手捏著鼻子,嫌弃道:「不是女儿出卖你,而是爹爹的脚气实在薰人,你不想被人笑话就别在大街脱鞋了!」

温情的氛围让赛后的几人安心不少,王粲二人离开后便更是明显,陈筝拉著沐攸宁和盈月走在前方,为两人介绍云州的大街小巷。

沐攸宁耐心静听,虽然沐殖庭曾领她把云州逛了个大半,可那时的他另有意图,别说城中大小商铺,甚至连鼎鼎大名的逐风楼都未曾带她去过。

后来赵清弦醒了,但他俩并非贪图口腹之欲的人,澄流更是偏爱各处的地道小食,有名气的酒楼饭馆反而看不上眼,这就错过了不少地方。

陈筝滔滔不绝地把逐风楼的菜式都报了一遍,用力地咽下口水道:「最有名的当属『软羊』,是逐风楼的名菜,羊肉本就稀缺,还是以整只羊辅以佐料焖在砂锅,小火炖熟后改而蒸至软烂,入口鲜甜不膻,工序繁复,价格昂贵,非我们平民能吃得起。」

盈月啧啧称奇:「当真?我来时在馆子有尝过羊肉,可不仅闻起来膻,入口更是满满的腥臭味,可不想再吃第二遍了!」

沐攸宁:「不不不,煮得好的羊肉确是没有丝毫膻味,就连羊下水的味道也好吃极啦!」

朱繁翰:「姑娘真有吃过羊肉?我们师门不富裕,这次还是师父到赌坊赢了一笔才能到逐风楼开开眼界。」

陶潜没好气地拍了他的头一下,这样的事并不光采,朱繁翰那样不经脑子说出来,被有心人听去定会认为他们是什么不正经的门派。

沐攸宁却是不在意:「有的,我嫂嫂擅长料理,做得一席好菜,只要你们说得出的她都有办法煮成佳肴。」

朱繁翰听得心动,揉著后脑问:「姑娘住在哪里?既在这里相遇,也算是朋友了,有空我能去拜访你嫂哎唷!」

这次倒是陈胜伸手教训他,嗔道:「规矩呢?」

沐攸宁笑而不言,随他们到逐风楼后就要挥手道别,陈胜愣了愣,以为她是同意和几人用饭才跟来,怎么就要说走呢?

「姑娘真不留下尝尝?逐风楼一座难求,虽不能放话说请你吃软羊,可添几道小菜还是足够的。」

沐攸宁顿了顿,她至今仍没报上姓名,是因为看出陈胜师门上下对邪教抱有极大恶意,单是提起也会让陈胜气愤不已。

都已经同行一路,若还刻意留下,身份被揭穿时怕会把他们气得不轻,她摇首道:「比武就要开始,我想去看看有无我所寻之人。」

朱繁翰眼珠一转,悄然问:「姑娘要比武名单吗?」

「比武名单?朱少侠是怎么得来的?」

「我……」他期期艾艾半晌,最终一咬牙道出真相:「先前在玉城门弟子身上偷来打算拿去卖,姑娘有用,我们能做个交易。」

「真是武林大会的名单?」沐攸宁重复问了一遍,这实在是出乎她意料,难怪刚才朱繁翰说话笃定。她观察了一路,同心门除陈胜外的两人对武林大会所知不多,难怪朱繁翰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透露出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今日是武林大会的首日,按照赵清弦的打算,其实她继续比赛,过不了多久也能找出沐殖庭的去向,甚至必将迎来两相对峙的局面,她坚持想先找出沐殖庭不过是怕那时场面混乱,生了变卦。

可眼下既有现成的捷径

「我并非求财,应该说更想向姑娘提个条件……」朱繁翰见她并不抗拒,憨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不知姑娘意、意下如何?」

「好呀。」沐攸宁回头与他对视,一双桃花眼湛然如星,声调甜软地应道:「什么都可以。」

***

云州商贾云集,若有幸到过西殷的都城益京,在主城随商队南下,这样的感受便会更强烈。

鉴于西殷气候干旱,前朝曾提倡举国兴建运河。为免劳民伤财,最后敲定以云州为枢纽,于内城开凿一条直通城外泖江的渠道,若是能成,不单能让商船通航至南方宙国,更能溉田千余顷,确保城中农事发展。

这样的工事一旦开始,便是场灾祸。

先是强征大量民工为役,后因耗费庞大致使国库空虚,不得不加大税收,然各家各户不论男女长幼均已被挑选服役,生产力大降,面对加重的税项犹如雪上霜,难以负担。

百姓苦了六个春秋,运河建成,云州纳入重城之一。

漕、商船启航一年,然因政治不靖,逢战事纷扰,民军渐集于相、顾二州,北往益京城讨伐,彼时朝庭已沦为强弩之末,加之内政酿祸,民心尽失,终难抵抗,迎来亡国。

新帝行事风雷厉行,平息内乱同时遣兵镇压边陲,默许百姓丢弃杂物于渠道泄忿,及后又废弃运河以抚民心。

这费尽人力钱财,启用不过一年的工程如同笑话,云州内城后被民众取谐音「运河」,戏称云河城。

第85章 第八十三章 赵家人

赵清弦仰卧床上,直盯著老旧的天花,彩画褪色,角落还藏著斑驳的霉痕。

澄流在宅内各个房顶都走了一圈,将赵清弦分好的符纸依次贴上,他的重量压得老旧的横梁发出沉哑的声响,半翘的木头飘下絮状尘埃,剥落的木屑正好掉在床里,纷纷落在赵清弦身上。

「澄流。」赵清弦皱眉吹了一口气,可这样只会让静止的尘屑再度浮起,他不耐地唤了声,没得到回应。

枕边放著一本游记,是沐攸宁昨夜取来的,才看数页就见赵清弦回来,便随手反压在枕边。

赵清弦坐了起来,拍去上面的灰尘,看到书页上关于云州的描述,忽如醍醐灌顶。

云州这地说不上是瑰宝,却也不能有缺失。

如今脚下的土地确是让他感到怪异,没能想到下方曾有滚滚河水流动也不怪赵清弦,筑建运河是前朝的事,后来更是被掖藏起来,在史书抹去痕迹,手上这本游记,倒算是漏网之鱼。

他匆匆把书翻看完毕,有关云州的细节并不多,抹了把脸就要下床,恰好周翊明敲门来寻,便把事情暂缓,让他进屋坐下谈话:「练得如何?」

周翊明手持他给予的孤山咒,背得艰辛,这下被他像教书先生般考起课业,顿觉心虚。

赵清弦察出他的不安,抬手召来一阵风,把他手持的书合上,淡声道:「往生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