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云深捉摸不透她,“你?们非亲非故,上次替着挨打,现在又惦记。”
“我与?她虽没关系,但投缘,六爷不觉得?可怜吗!父母一场水灾便没了,幸亏被郭总督收养,以为?能过?好日子,看那天的情形,郭大小姐飞扬跋扈,恐怕也只能伏低做小,好不容易嫁个夫君又出事,当官的朝不保夕,做生?意也如此,看来?为?官为?富都不好。”
眼?角晶莹,闪在月光里,肯定又想起自家事,晏云深从枕下掏出干净汗巾,给?她擦脸。
“天下可怜人多了,你?都能可怜的过?来?,依我说凡事总有?个缘由,把自己管好就行。”
“六爷真是?铁石心肠,一大家子说抄就抄,就连外面的人还替他家惋惜几句呐。”
心里愤愤不平,把那句难道是你心上人抄的家,又顶替郭总督的位置,你?就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狠狠咽了下去。
“我本来?也不是?柔情百转的人。”晏云深依旧四平八稳地接话,“不只不柔情,还特别?记仇,上次郭家大小姐打你?,伤要养几个月,我看你?如今偶尔还疼,他家被抄,不是?正好。”
清芷却打个寒颤,突然冒出可怕的想法,莫非背后有晏云深与锦衣卫的勾当,不至于吧,她还没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晏云深会由于郭大小姐打自己就报复,果真如此也不高兴,未免太重。
可到底是个小姑娘,心里有?疑问就要问,趁着天黑胆也壮,试探道:“六爷,你?说郭家为?什么没了,只因?为?一个宋自芳!不会有人害他吧。”
晏云深纵横官场,若连小丫头这点心思都弄不清楚,未免白干,但他不想挑明,反而生?出引逗的心思。
“宋自芳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还不至于连累郭家,江浙总督地位之高,锦衣卫突然就抄了,只是?女?儿嫁错人,可信嘛!”
清芷急了,“果然有?人背后捣鬼,那这个人也太狠了,仇怨再深,也不能把上下好几百口人往死里弄呀!”
“你?替他们抱哪门子不平,少管些。”晏云深打个哈欠,“睡吧,明早还要往家赶。”
做出这样的事还能睡,简直不是?活的,她一时?情急,失去判断力。
伸手推他,“六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神仙教导人向善,你?能帮就伸把手,若做错事也要弥补,不怕受报应啊!”
白净柔软的手臂搭他肩上,由于着急往前伸,就快环上脖颈,一股香从手腕直往上扑。
晏云深轻轻在指尖捏了下,玉骨筷子般的手,寒凉冷薄,吓得?清芷缩回?去。
他笑,“你?是?怕我受报应,还是?怕被连累。”
“我都怕。”悠悠说着,声音又低又轻,刚跑进屋的小猫喵喵叫,“六爷是?个挺好的人,干嘛受报应。”
又说自己是?好人,晏云深心内一片茫然,他也算好人啊。
“郭家的事我没插手。”终于吐了口,好让对面人安心睡觉,“不只能保证自己没插手,还能确定这件事与?锦衣卫也没关系,安心。”
清芷乖乖把头埋进被子,寻思六爷真是?个情种啊,面对自己这个微不足道的存在,还要替情人解释一下。
也不知柳翊礼到底什么人,能让晏云深看上。
后半夜下起雨,狂风大作,寂静街道飞来?一匹红棕快马,敲开应天府丞乌漆大门,来?到锦衣卫掌事柳翊礼的住处。
探子跪下,“属下查的事有?眉目了。”
说着递上封密函,柳翊礼打开,嘴角噙着一抹笑。
原是?他依照晏云深的意思,受意织造坊将宋自芳家产处理,引范庆丰上钩,没想到此人狡猾,派出三?五个说客都不成,直到最近对方亲戚才蠢蠢欲动,眼?看要成事。
只是?这些人有?趣,暗地里还瞒住范庆丰,想来?并不简单,柳翊礼把密函放在烛火上烧,看绢白纸张缓缓化成一缕青烟,悠悠荡着,飘渺又脆弱,眼?前浮现出苍白可怜的脸,是?前日救的女?子,叫做萱娘吧。
他派人去查,晓得?范庆丰已将她金屋藏娇,明明被对方害得?家破人亡,竟还去投靠。
“太傻了,不值得?。”
第28章 桃叶春渡 “叔父吧。”
山里淅淅沥沥下起雨, 清芷因换地?方睡,早早便起来,看?见晏云深还躺着, 寻思?他整日在外奔波,不由得升起怜惜之情?。
轻手轻脚, 汲鞋下榻, 满春儿早候在门外,听见里面有动静,才悄悄推门,“姨娘早上想吃什么?”
“客随主便, 清淡些。”
满春儿笑?着应下, 不一会儿端来一碟青菜, 一盘梅花糕,一袋子热乎乎栗子,并着翠绿的雨花茶。
“这里的茶好, 姨娘快暖暖胃, 一下雨凉得很,还有新下的栗子, 山里野生,又糯又甜。”
说着瞥了眼青纱帷帐, 小?心道:“六爷今日倒睡得迟,往常早该起了, 都是昨天那顿饭闹的,姨娘不晓得新总督,就是锦衣卫掌事,刚接任总督府,各处非要摆宴, 柳掌事素来冷言冷语,到头来还是咱们六爷在跟前照应。”
清芷嘘了声,探头看?晏云深翻个身,随手倒茶,“你也挺累的,快坐下来。”
对?面打个机灵,“哎呦,姨娘,奴怎么能?坐?”
“我说能?就能?,扭扭捏捏,显得生分,自从到晏家,受你不少?照顾,以后六爷还让你跟着我,若再推脱,干脆别来。”
语气虽玩笑?,又剥开栗子壳,放他面前,到底是主人呐,满春儿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坐在凳子边,栗子放手上也不吃,“姨娘尽管问。”
清芷闲话家常般,“我也是没事干,随便说几句,方才你讲柳掌事赴宴,还要六爷料理,他们两个关系特别好吧。”
满春儿笑?了笑?,原来问这个呀,与他倒也不是个秘密,“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柳掌事与咱们六爷关系确实近,年少?时就在一起,只是素日里交往全在私下,这次给外面都说的是从上面来,难免帮衬,外人并不知晓实情?。”
原来还是从小?的情?谊,难怪了,“那六爷昨日应酬的什么人?”
“地?方的同知,通判,还有河道上的官,布政司,哎呀,一大?堆。”
清芷又朝榻上看?了眼,确定晏云深还在睡,悄声问:“不知有没有范大?人,还有徐阁老家的公子?”
她还是惦记仇人,身在眼下,心却没离开过,总想把?对?方绳之以法,念着徐砚尘三个字都觉得烫嘴。
满春儿来回转眼珠子,想了想回没有,“奴对?这两人都有印象,肯定没见。”
倒也有趣,新官上任,又是对?捐监赈灾尤为关键的职位,没理由不来凑热闹。
暗自琢磨,听榻上人伸懒腰,晏云深已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