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1 / 1)

吓得掏帕子擦汗,夜风从湖面吹来,冷森森直让她发抖。

但话又说回来,这个秘密非但与自己无关,甚至还有好处,她当初嫁他,最怕男女之间相处久,生出是非,如今可好,反正人家不喜欢女子。

豁然开朗,又寻思那夜在画船指定没事,肯定药自己散了,晏云深素来守礼,新婚之夜搬褥子去外面睡,一直以为乃大家公子的规矩,哪知是不喜女人。

琢磨得起劲,沾沾自喜,转身遇到查夜的婆子,谎称太热,那婆子提着灯,催她快回去,“姨娘仔细,今晚风吹得奇,怕是有暴雨。”

果不其然,没两步便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打下来,敲得人疼,她与婆子往回赶,进院瞧见采芙也在寻她。

“哎呦,姨娘到哪去了!”

天已蒙蒙亮,又被乌云遮住,一瞬间仿若落入深渊,烛火打在煞白的脸上,荡出笑容,“我起的早,到院子里转,这会儿也困了,咱们接着睡吧,六爷出去办事,不用伺候。”

扭腰进屋,窗外暴风骤雨,她却心神舒畅。

五月的天气总也说不准,雨势渐大,屋檐下的滴水连绵不绝,凭空画出万条丝河,全落在未开的芭蕉上。

晏家侧门飞出一匹骏马,上面坐着锦衣卫掌事柳翊礼,行了两步,自有轿子来接,他坐上去,吩咐道:“先去申府丞家。”

车轮滚在泥水里,一路飞驰。

黑压压的街道空无一人,水汽浸润马蹄,一路溅起青烟。

突然马悬蹄惊叫,车夫拉住缰绳,只见前面荡出个黑影,细看却是位蓬头垢面的女子,双臂紧紧抱在前胸,瞪着乌眼珠子,怔怔望过来。

雨倾盆而下,将她淋个透湿,长发凌乱,杂乱无章地覆在脸上,身条细得像个影,车夫的手直哆嗦,怕是遇见鬼。

“对,对不起。”

女子却开了口,声若蚊蝇,车夫听不清楚,壮胆子问:“你,从何而来?竟敢打我们车前过,不想活。”

那女子好像梦呓一般,不说话,也不动,只直直地看着他,忽地趔趄几步,咚一声倒在地上。

绝对是个魂,车夫深信不疑,要不是侍卫拔出剑,真想扔下车,先到庙里上三炷香。

侍卫肃着脸,用剑挑了下,转身对轿内道:“掌事,有女子昏过去,属下认为是郭家的人。”

此地离郭府不远,大半夜忽然冲出个女子,想必与抄家有关,柳翊礼问:“身上带了什么?”

“包袱里有些金银细软,不值钱,想必趁乱逃出来,不如让属下把她送回去归案。”

雨还在下,轰雷翻滚电如蛇,烈焰蒸云,金光炫出柳翊礼的侧脸,那是一笔勾勒的剪影,在天地悠悠的幕布上,春光乍现的惊艳,然而眸子是冷的,唇也没有温度,“不用管,赶路。”

马车掉头,飞奔而去。

天渐渐亮了,雨却不停,四处一片灰蒙蒙,柳翊礼半闭双眸,轿帘翻飞,无意间瞥见女子乌黑长发飘在雨中,扣白衫紧紧贴着细条身子,如被狂风摧下的花瓣,在无月之夜,倒是比鬼魂还恐怖了。

郭家也是无辜,郭肃英乃一个堂堂正正的好官,可又有何用,卷入如今世道,跟徐阁老作对,简直自寻死路。

他也是皇帝的鹰犬,杀伐决断,手上沾得鲜血淋漓,脚下踏着白骨成堆,没那份好心去救人。

“停下。”

轿内传出声音,车夫与侍卫顿住,只听里面淡淡道:“回去,把人带上。”

第25章 桃叶春渡 “乱了他的心。”

过了很多年之后,人们还总是谈起这场雨,突然狂风大作,倾盆而泄,雷雨银河,水箭万点,直到第二日中午才透出一线金黄。

江浙总督被抄了家,上下好几百口人,除老太太蒙先皇隆恩被赦免外,只在外面找个房子居住,其余家眷一律入狱,不知生死。

清芷还睡着,不晓得外面已天翻地覆,直到半下午才睁眼,看到窗帘透出淡光,以为天刚亮。

懒洋洋起身,瞧见采芙慌张端着洗面水,俯身道:“姨娘可起来了,出大事,郭家竟被抄,六爷早早就出门。”

清芷一时没回过味,“哪个郭家?”

采芙将银盆放到春凳上,无奈回:“姨娘睡糊涂了,还有几个郭家啊,就是怜生的本家,咱们才去过。”

郭肃英!

清芷愕然,身为江浙总督,官居二品,手下掌管着天下最富庶的省份,又肩负抗倭重任,居然抄了,半点风声没有,与自己家一样。

采芙端茶给她漱口,忿忿不平道:“今早我们都吓一跳,好端端突然就没了,罪名简直离谱,非说萱娘子把宋家财宝偷运回娘家,私藏赃款,堂堂总督难道需要那些银子,谁信啊!”

她们家不也是说没就没,父亲只不过一个国子监祭酒,都能卷入朝堂纷争,何况江浙总督这种刀刃上的官,谁也脱不开关系。

清芷叹气,“你可知她家的人关到哪里?”

若仍在金陵,或许还能探视,萱娘是朵娇弱的花,几经摧残,只怕要完。

“听说关在咱们这里的大狱,过几日落罪,不知真假。”

这种话问采芙也是犯傻,不如直接去找有本事之人,昨晚晏云深不是才见过锦衣卫掌事,亏两人公务在身,还偷偷幽会。

清芷咬牙问: “六爷今早用饭没,交代去哪里。”

“早饭没吃,看着脸色不好。”

瞧瞧,情人来抄家,他脸色还不好呐。

晏云深正坐在马车上,往柳翊礼住处去,昨夜已知晓郭家事,徐阁老派少公子到金陵捐监赈灾,大家都明白为敛财,好填补去年国库亏空,他身在户部,掌管财政大权,心里自有一笔账。

今年补上,明年就还会亏,年年如此,贪墨无度,徐阁老在朝堂一手遮天,三省六部形同虚设,早就被清流诟病,也该收手了。

郭肃英挡住路,被清除乃意料之中,他本想拉他一把,可惜没来得及。

若别人接替总督之位,倒可以事不关己,但此人乃故交柳翊礼,朝堂动荡,对方绝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