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回应祁兰璧,也顾不得仪态,她提起裙裾疾行。后?面的侍从反应不及,皆愣了须臾才似洪流般隆隆跑动起来?。
祁无忧穿过层层树影,霍然迎上一面冲天火光。白?日里?金碧辉煌的蓬莱阁化成了一座巨大的火殿。
痛苦凄惨的嘶叫和喊声从一片赤红里?传出来?,偶有几个火人?从窗里?掉出来?,更多人?仍困在里?面,构成了一幅炼狱图景。
火势来?得突然,赶来?的宫人?侍卫大呼“走水”,但暂时只有寥寥数人?。祁无忧命她的随从都?去救火,然后?寻找起许惠妃的下落。
蓬莱阁虽然临水,但人?手不足,更不能迅速搬来?大量水桶。杯水车薪,火焰越烧越高。许惠妃的凤辇停在楼外的空地上,显然人?在里?面。
侍卫喊道:“殿下,火这么大,出不来?也进不去啊!”
危急关头已没有什么主子?奴才,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往外冲,结果全挤在了门口,反倒一个人?也出不来?。
熊熊燃烧的火焰倒映在祁无忧的瞳仁中,触目惊心。炙热的温度烤得皮肤如在干烧,但祁无忧已没有时间犹豫。
她当即扔下层层广袖长衫浸在水里?,毫不迟疑地披着湿衣冲向火场。
照水拉住她:“殿下,别!”
祁无忧却狠下了心,一把甩开?:“瓜田李下,跑不掉了,不如赌一把。”
天气转凉,秋夜的湖水浸得人?浑身阴冷。她语速够快,牙齿才未发颤。
如果这次失火与张贵妃相干,那?么她只有将?自己置身火海,才有一线可能洗清嫌疑翻身。
照水一人?拦她不及,少女敏捷的身影转瞬没于火幕之中。
禁军眨眼就到,没有时间细细筹谋。赌赢了是果敢,赌输了就是鲁莽。但祁无忧不得不赌,不得不拼。她只想到,如果能救出惠妃最?好,若救不出来?,她也尽过全力。
霎时冰火两重天,迅猛的火舌叫嚣着追赶祁无忧宽大的衣裙。她越过火墙,险些被门前堆积的人?绊倒。蓬莱阁里?面的火势没有外面看上去严重,但四?处弥漫着红彤彤的浓烟。
祁无忧被呛得咳了几声,弯下身搜寻许惠妃的影子?。
她还记得许惠妃今日穿的是一件嫣红色的衣裙,可惜这里?浓烟密布,烈火熊熊,什么都?是红色的。
殿前的隔扇轰然倒塌,一道青色的身影横空闯入。
侍卫都?是黑色的衣服,而?这么利落的身手,祁无忧一下子?就想到了夏鹤。他旋即来?到她身边,清新沁凉的温度和着熟悉的气味将?她包裹,瞬间化解了灼痛。
她想问他怎么会来?,但此时不是张嘴的时候。夏鹤拿一块湿帕子?捂住她的口鼻,同时带着她往外面逃。祁无忧不肯就此离开?,眼神固执却烁亮,夏鹤一看就领会了她的意图。
火烧眉毛,他们没有费时间僵持。
不过对视一眼,夏鹤当即改变了方向,陪她朝殿内寻找许妃,彼此拉扯着在火场中匍匐行进。
祁无忧又被呛了几声,但猛地灵光一现?,想起许惠妃还戴着一支缀着夜明珠的宝簪。那?颗夜明珠世间仅有,青色的萤光美如月华,她曾眼馋得要命,但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将?它?赏赐给?许妃。
她找起那?会发光的东西。举目四?望,很快在鱼缸边发现?了青光和一道纤细的人?影。
祁无忧抓着夏鹤的手紧了紧,他便随她朝那?个方向摸去。
所有宫人?都?急着逃命,许惠妃身边只有一个宫女紧紧守护着她。两个力量薄弱的女子?冲不开?人?群,许惠妃瘫倒在鱼缸边奄奄一息,宫女已经倒地不起。
祁无忧顾不得许多,一把推翻了鱼缸,将?许惠妃浇了个透彻,扛起她向外走。好在夏鹤刚才劈开?了隔扇门窗,出去变得容易许多。侍卫们亦即时赶进来?接应,祁无忧转瞬从赤色炼狱回到清凉幽蓝的人?间,贪婪地汲取起凉爽的空气。
宫女们急忙给?她裹起毯子?,但更多人?都?围向了许惠妃。
祁无忧忽然想起夏鹤,猛地回头一看,却只看见了熊熊大火,刚才一直寸步不离的青年不见踪影。
他不见了。
渐渐平复的呼吸又猝然打乱。祁无忧惊疑不定地注视着燃烧的蓬莱阁,简直怀疑夏鹤的骤然出现?只是烈焰中的幻觉。但照水却说:“殿下,驸马还在里?面……?”
她不答,转头命侍卫都?去救人?。许惠妃已经失去了意识,太医却尚未赶到。
头顶的烟花早已消失,祁无忧耳畔却仍在砰砰作响。她命宫人?小心照顾许惠妃,但御园太大,近处已没有避风的宫殿,最?快的安置办法就是送回画舫。
宦官的唱喝远远传来?,是君王出警入跸才有的动静。皇帝已经闻讯赶到,如何安置惠妃,已经不用祁无忧做这个主了。
她的呼吸愈加急促,立即扯下毯子?,狼狈地跪到阴湿的青石上。皇帝的仪仗汹汹经过,没有看见她似的,金龙朝靴匆匆朝着许惠妃而?去,甚至还加快了几步。
祁无忧垂头跪着,余光也瞥见了张贵妃的裙摆。
皇帝赶到许惠妃身边,紧张地弯下身,不顾大庭广众之下,便颤颤巍巍唤起了她的闺名:“明舒,明舒”
但许惠妃并?未醒来?。
皇帝顿时慌了神,焦急之下竟亲自抱起了她呼喝太医。
一时人?仰马翻,祁无忧爬起来?跟上,临去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到自己的驸马。
她并?未犹疑,决然地跟着皇帝一行上了画舫。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所有画舫都?已靠岸。皇帝抱着许惠妃入了船舱,所有太医也都?赶到,开?始谨慎且漫长的诊治。
祁无忧和其他人?在花厅里?等着。张贵妃见了她的惨相,一句话也没有说,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内室的绣帘。
船舱里?安静得可怕。祁无忧僵硬地站着,华服蒙了烟灰,半湿不干。湖风一送进来?,浑身畏冷,手背则剧烈灼痛。
有倾,皇帝迈着粗重的步子?从里?面出来?,祁无忧霍地一震。
“啪”
再回神时,花厅中的琉璃灯忽地被一阵邪风吹倒,碎了一地。
祁无忧旋即避开?,再一抬眼,分明看见皇帝已经扬起了手臂。若非灯盏突然爆碎,这一巴掌早就落到了她的脸上。
皇帝自知失态,收回手,愤怒的目光越过她,扫向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