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无忧携夏鹤走到池边欲登船,远远瞧见?许惠妃的仪仗花团锦簇。许惠妃现在三?千宠爱在一身,行?事更为谨慎,走路也顾不得仪态,心思都记挂在腹中。
她的扈从浩浩荡荡走下石桥,停了一会儿?,离开水边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惠妃不登船吗?”祁无忧问向照水,她们便去打探消息了。
太液池上置酒高会,夜明如昼,花在杯中,月在杯中。
……
“瞧建仪和她的小面首。”
酒席的另一边,祁玉堂偷偷跟身侧的李定安挤眉弄眼。
祁无忧忙着长袖善舞,没留意他俩,但夏鹤耳力好,毫不费力就听见?了。
“那人是谁?”他问。
祁无忧打眼一瞧,知道祁玉堂狗嘴吐不出象牙,也不把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放在眼里。不过,她还是为夏鹤细细解释起?来:
“那是成王叔家的老二,祁玉堂,跟丹华一样,都是现在这个成王妃生?的。先王妃是生?祁玄则的时候难产没了,临终前吊着最后?一口气,逼成王答应了立祁玄则当世子。祁玉堂自然从一开始就没有机会。不过王妃不甘心落了人后?,一直想法子废立呢。”
“那要是祁玉堂有个什?么过失,世子之?位是不是更加痴心妄想了。”
夏鹤不经意冒出这句话,引得祁无忧一下子看向了他。
“他怎么得罪你了,说给我听听?”
夏鹤瞥了她一眼。
她眼角眉梢晕着缬红,倚在软靠上花枝招展,哪里有听见?夫婿被人侮辱了的模样。她想知道祁玉堂说了什?么,多半是想跟他一起?笑?话他。
夏鹤不答,她反倒愈加好奇,连连追问,拉拉扯扯之?间愈发像新婚燕尔的少年夫妻,一刻都离不了对方?,反倒省了做戏。
许惠妃不在船上,众星捧月的就成了祁无忧和夏鹤这对新婚伉俪。夏鹤特意扫了一眼,晏青在前面伴驾,鲜有机会跟祁无忧四?目相对。
祁无忧被簇拥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享受着四?面八方?的注目和恭维,即便晏青望过来,她也无暇回应。
无论晏青再怎么相信她不会沉沦,只?是逢场作戏,但看着她与别人上演花好月圆,终归是十分刺眼。
“长?倩,”皇帝突然唤他,“今年及冠了吧。你爹给你定下亲事没有?”
晏青忙敛了心思。
“回陛下,臣也不知父亲有何?安排。”
“倒是时候成家了。”皇帝又说,“你爹那个老狐狸,八成是故意给你拖着,等朕赐婚,好抬举抬举他。”
“父亲在圣上面前岂敢有什?么算盘,恐怕是没有哪家的千金愿意下嫁,让他老人家束手无策了。”
皇帝迸发出一阵笑?声?。
“你们父子俩啊”皇帝摆出君无戏言的态度:“罢了,朕就来做这个媒吧!”
晏青笑?着谢主隆恩。
前些年开始,他母亲和家中旁的长?辈都为他相看了不少姑娘,只?是最多才到纳彩这一步,便因?为各种各样的原由不了了之?了。
他母亲私下对他说,议亲不顺,每回都是宫里那位在从中作梗,叫他知道些分寸,让祁无忧消停些,他也休想把她娶回来。
那时祁无忧还年少,喜欢争风吃醋,自己得不到的断不肯让别人得到……这些小女儿?心思,晏青心知肚明,也从不点破。母亲的嘱咐被他放在了一边。他不能娶她,便纵容她随意搅黄他的婚事,对此佯装不知。
那时,这是他们鲜有的、又不为人道的甜蜜。
但如今,他纵容与否已经再无关系,而是要看祁无忧还想不想破坏。她现在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劝他成婚,想来是再没这个心思了。
皇帝随口定下为他保媒,转头寻起?自己的心爱之?人,问左右许妃为什?么迟迟不来。
几人纷纷赶去打听,晏青也不露声?色,不声?不响地跟着退下。再一回神,他已经踏上了祁无忧所?在的画舫。
晚风一吹,烛火似乎烧得更旺了,照得席间热烘烘的。
晏青踩在甲板上的脚步重?重?的,一声?声?钝响几乎盖过了筵席上的欢声?笑?语。但他步入花厅时,除了夏鹤,在场的没有一人发现他的到来。
甚至祁无忧的注意力也全在夏鹤斟酒的动作上,没有分出半点眼神。
“你怎么就知道给我倒酒,莫非想灌醉我?”
“对,你醉酒的时候最黏人,”夏鹤意有所?指:“说不定还能骗你喊声?‘夫君’。”
夫妻间调情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入了有心人耳里。
上回醉酒的销魂账还历历在目,祁无忧哼笑?一声?。
她从不喊夏鹤“夫君”这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不然,恩爱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不过……
她凝神一想,又觉得将这秘闻说给世人听也不错。她不喊“夫君”,正说明她和别个女子不同,从不以夫为天。臣民不必忧虑她当了皇帝,就会把权力让渡给她的丈夫。
只?是这样做也有不利之?处,怕指责她离经叛道的人更多。
要当皇帝的人先颠覆了三?纲五常,确是笑?话一桩。若夫为妻纲不再成立,还谈什?么君为臣纲。
……
祁无忧喝了口闷酒,终于在闲暇之?余瞥见?了晏青的身影。
他一身绯色官袍,站在灯火璀璨之?中异常夺目。可她终究是迟了片刻才看见?,连同他片刻的落寞也一并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