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没见过她,也知道一个人不论是什么性子,突然要跟素昧平生的人成婚,都很难欣然接受。但堂堂一国公主既然亲口应下这婚事,就断不会出尔反尔,次次推三阻四,误人误己。”
夏鹤说着,清凌的目光直视晏青,“除非有人处心积虑,不想看到天家与夏氏缔结姻缘,故意阻挠。”
他入京许久,圣旨却依然未下。今日入宫之前,晏青更是差人来传话,郑重其事给他画幅画像,给公主殿下过目,同时还送来一身灰白色的圆领袍,请他换上。
连细枝末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到细致,也是为了提点他和国公府即使尚了公主,当上国婿,他也和以色侍人的宫妃别无二致。
权宜婚姻本就不同于寻常婚嫁,为着权力利益,比那盼着长相厮守的男女还要急切一些。能忍的都忍了,但婚事迟迟没有进展,可见天家并未那么看重夏氏。等来等去,已是不耐烦了。
斗霜藏在帘后,暗暗叫糟:让夏家怀疑皇室安抚的诚意,这绝非祁无忧所愿。
她期待晏青舌灿莲花,力挽狂澜,却听“哗啦”一声,眼前倏地豁亮,帷幕般的竹帘刹那间不翼而飞!
“你说呢?”
夏鹤似在问晏青,又像在问斗霜。
斗霜听得聚精会神,冷不防被发现,不得不大喇喇地立在空阔的明间,连个躲藏的机会都没有。
晏青的脸色极其难看。
到底是武功尽废,如果不是夏鹤出其不意,拿起玉盏击断竹帘的挂绳,他根本不会发现斗霜藏在殿外。
“斗霜惊扰二位,多有得罪。”
斗霜沉住气,镇定自若地给夏鹤和晏青见了礼。
夏鹤发现了她,这身份是瞒不住的。长春宫四大宫女即冰水霜雪,更是稍一打听就知道的事。
祁无忧向来光明磊落,她的随从亦是如此作风。斗霜见机行事,又行了一礼,说道:
“夏将军,殿下近日繁忙,今日特地命我替她照会。请您务必稍安勿躁。”
夏鹤笑了笑,连他身后的旖旎风光都失了颜色。
“原来如此。”转瞬,他收起这抹讥诮,说:“刚才只听晏学士一面之词,还以为公主无心见我。”
晏青端坐着,何曾想到祁无忧又另派了心腹宫女来。他一语不发,早已脸色铁青。不知是祁无忧突发奇想,还是对他不再信任。
斗霜立在一旁,不免惊异。
夏氏二公子俊美出尘,讲起话来却不留情面,言辞间俨然当自己是未过门的驸马,准备清理门户了。
刚才听来的对话亦字字句句指向晏青。祁无忧婚事不顺,夏氏误会重重,似乎他就是背后阻挠的罪魁祸首。
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听,莫说公主,就是她也不信。
等她回去将一切转述给祁无忧听,不知晏青这光风霁月的画皮可还维持得下去。
夏鹤似凭空意会了斗霜的难处,含沙射影:“劳烦姑娘如实转述给公主。”
斗霜一怔,一时不能肯定他要转述哪些。
但听他说:“我此番入京便是为她而来。除此之外,不作他想。只是交心之语不传六耳,我愿与她大婚之日再相见。”
第4章 如意郎君 我会跟他睡觉的。
4. 如意郎君
诸臣群蚁排衙,候在南华殿外面等皇帝召见。秋日天高云阔,众人忽见一道茜色的丽影飒然登上玉阶,原来又是建仪公主加塞儿,先一步得到了皇帝的召见。
祁无忧昂首步入皇帝的书房,仿佛浑然不知有多少人在后面看她。
“建仪,怎么啦?不好生待嫁。”皇帝见了她,心情还算愉悦。
“父皇,儿臣正是为了出降这事来的。”祁无忧拿出一册单子,“这是礼部拟的章程,儿臣看了,也知道父皇疼爱儿臣,只是现在西边战事未平,正是朝廷需要军费的时候。为了百姓着想,这婚礼还是不宜铺张得好。”
这是她最开始的打算。
反正这婚事和驸马都不尽人意,比起办个奢靡盛大的婚礼,不如博得一个躬行节俭的好名声实在。
但她现在想开了。无论她怎么装样子,都比不上祁兰璧做得自然,也不会像她一样讨人喜欢,只会被人笑话东施效颦罢了。
皇帝听了祁无忧的话,也不以为然,道:“这才能花多少钱,军费还用不着从你的婚事上出。”
不能给唯一的女儿举办一场体面的婚礼,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而且堂堂天子,自己的宏图霸业竟需要女儿牺牲嫁妆来成全,流传到后世也是贻笑大方。
祁无忧道:“可是丹华这些日子一直在坊间筹办义卖,拿去养济院资助老幼妇孺。她一介郡主尚且如此,儿臣身为公主,总不能不识大体,让人笑话不是?”
“是吗?”皇帝听完一顿,“丹华那个孩子这么柔弱,还能做得了这些事情。”
祁无忧点头:“是啊,京中的老百姓都对她钦慕不已呢。”
皇帝一时没有作声,而祁无忧也想试探她父皇对公主参政一事的态度。
这大周的江山原是皇帝年轻时带着一帮异姓兄弟打下来的,靠着一寸山河一寸血,才有了现在的丰功伟业。
世人都知道周皇帝的威名,但如今天下逐渐平定下来了,而朝廷仍在不断征兵,百姓向往安居乐业的日子,也就开始推崇重文轻武的“贤王”成王,期望着皇帝能立成王为太弟,将江山传给他。
可是成王在他们四处征讨的时候立过什么战功?只是在后方征集粮草罢了,还让他有了机会中饱私囊,有了钱财收买人心。
皇帝亦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他没有儿子。
成王膝下却有几个嗣子,还都是嫡妻所出,有的是男丁延续香火。由他继承皇位,大周才有望国祚绵长。
没有儿子,已经不如其弟,女儿不能再教人比下去。所以皇帝说道:“建仪,这是你的初婚,一辈子可就这一次。依我看,这庆典的规格非但不用再减,反而要办得再大一些。也让夏元洲看看,朕是怎么嫁女儿的!”
皇帝说到最后,不知是想到了夏元洲,成王,还是更多不顺他心意的人,气势猛地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