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始旦,粉红的晨光漫上玉墀,武英殿的烛火还未燃尽,静静地等?候伊人。
祁无忧匆匆忙忙登上高台,发髻未挽,衮服也?未换。她如私会情郎般,提着裙摆,罗袜生尘。祁无忧快步走到门前?,取出那道刚写好?的诏书,从门缝里塞了过?去。
柔软的绢帛钻进紧闭的殿门,一尺一寸,似娇俏的鱼尾,游入了温暖的金色缝隙之中。
这是她写给夏鹤的情笺,亦是递向他的白旗。
未几,殿中的灯火骤然熄灭,透在阶前?的烛光蓦地消失了。
“吱呀”一声,大门从里面被推开。夏鹤身着单薄的寝衣,乌发轻绾,刚刚从榻上起来的模样,倒像祁无忧来搅他清梦。
他手持那道上谕,面无表情:“这又是什么哄人开心的手段?”
祁无忧觑了觑他的冷脸,伸手就要收回成命:“你?不想要,别人还没有呢。”
“你?还提别人。”
夏鹤收回手,祁无忧却也?不肯放。两人中间全?凭一道布帛拉扯着,只是谁也?不忍将它扯断。
你?退我进,祁无忧倏地松手。夏鹤不备,她脚下?一轻,便越过?门槛,一举勾来他的脖颈抱住。
仓促间,夏鹤拥着她抵在门上。两扇沉重的宫门又啪地合了起来。祁无忧送上双唇,吻着夏鹤的。她伸出香舌又舔又咬,但就是撬不开男人紧闭的心扉。
他抿着唇,任她勾弄,就是不肯开口。可是祁无忧的双手也?没有闲着,将他剥光了四处引诱。夏鹤不理会,但也?不推拒,只一昧地让她胡来。渐渐,氤氲湿热的水雾在两人之间慢慢升腾,他长叹一声,很快又锁住祁无忧深吻回应。他托着她,爆发出灿烂又缠绵的热情。
即使祁无忧将他当成被晏青背叛后的慰问,他也?不再介意。他迫不及待地爱她,只望她相信他比她任何一个男人都爱她。
一阵惊天动地的云雨迟迟没有休止。事后,二人才?回到榻上,纠缠相拥。
祁无忧带来的那道诏书散在玉枕之侧,绢上的一笔一划都含情脉脉,风月无边。夏鹤侧头读了许久,直到祁无忧伸手捧住他的脸,左右磨蹭。
“鹤郎,你?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封号呀。喜欢就应了吧。”
祁无忧唤着他的名,痴痴央求,缠绵多情。
他垂目觑她一眼,淡淡说道:“你?口蜜腹剑,我也?不敢再信你?。”
祁无忧抚着男人肉/体的手一顿,知道夏鹤这是报复她来了。听听那个“也?”字,怨怼不知有多重。
她在情事上万般痴缠,房事上百般刁难。他不是她的对?手,百炼钢顷刻便成绕指柔。
夏鹤反过?来勾她,三分技巧,七分的蛮缠。他成心用那双清朗却含欲的眼睛看她,轻喘着问:
“为何不是立我为夫?”
“这样不好?吗。”
祁无忧这会儿还清醒着,明眸波光微动。
“你?要唯一的身份,我思来想去,便是‘家人’。立你?为夫,你?终究是个外人。你?听了生气也?罢,总之男人是可以有很多个的,一个夫位也?不见得就是唯一了。再说,咱们又不是没做过?夫妻,那会儿不就是总隔着一层?但是入宗,你?我就是家人了。”她抱着夏鹤的前?胸,好?不容易服个软:“别让我当孤家寡人。”
夏鹤胸前微微起伏,又轻叹一声,到底是心疼了。
“好?。”他理了理她贴在鬓边凌乱的发丝,俯首吻道:“谢主隆恩。”
*
萧瑟时节,白露为霜,微雪点在宫阙之上,洇湿了天色。夏鹤行至一座僻静的宫苑,在门前?驻足。此?处年久失修,开裂的青石缝中塞满了干枯的杂草,画栋雕梁亦斑驳不堪。
守卫们垂首行礼,齐声道:“靖王千岁!”
这一阵动静惊动了里面的晏青。
他端坐在正房里,一抬头,恰逢夏鹤迈进门来。男人鹤氅轻裘,金印紫绶。袍子上的一针一线,都在黯然晦暝的陋室中透着幽暗的光。而他一身缟色素袍,早已是阶下?之囚了。
晏青问:“靖王殿下?是来炫耀的?”
“我只是送酒之人。”夏鹤抬了抬手,身后的宫人便奉上一盏银盅,“喝不喝,随你?。”
晏青扫了一眼,这金屑苦酒,正是给罪臣赐死所用。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你?可以回去了。不过?,你?该如何向她交待?”
“实话实说。”夏鹤道,“谋逆本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她不忍杀你?,我替她杀。”
“实话实说?你?千辛万苦才?得到今天的地位,真不怕一夜之间付之东流。活人永远赢不了死人。”晏青抿了抿尚还湿润的唇,“我这条命,就这么值得吗。”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拆散我们。”夏鹤负手而立,淡然决绝:“你?活着不能,死了也?不能。”
*
夏鹤回到南华殿时,祁无忧正靠在御榻上,背着天光默默垂泪。眼前?一会儿是她和晏青的少年时两小无猜的模样,一会儿是庙堂之上渐生猜嫌的凄凉。总归是情窦初开时喜欢的第一个人,此?时又怎能不回想他的音容笑?貌呢。
不一会儿,祁无忧听见夏鹤的脚步声,忙翻了个身,只来得及袖角随便擦了擦泪痕,止不住地抽噎。
须臾,身边一沉,夏鹤坐到了榻上。他俯身靠近,拥上了她的双肩,轻声道:“想哭就哭吧。”
祁无忧单手蜷着,抵住眉心,怎么也?遮掩不了一双泪眼。她另一只手也?无心去推夏鹤,只得捂着脸低声抽泣起来。
夏鹤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悉心安慰:“我去看过?了,他走得很安详。”
如此?一说,祁无忧顿感悲从中来,转身靠进他怀里,失声痛哭。夏鹤一直搂着她,什么也?不再说。他的怀抱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秋风凄冷,穿堂而入,将窗帷吹出了落叶的形状,细细地撩动着王宫中的鸳鸯。
良久,祁无忧止住了泪,便坐起来趴在夏鹤的肩上,娓娓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