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1 / 1)

但祁无忧只潦草地回了个“阅”,什?么也没说?。

祁如意由是更加担心害怕,愈发刻苦,不敢休息。他?在东宫是个小暴君,谁也不能忤逆他?,连照水也制服不了他?。等贺逸之将他?扛回床上时?,他?已经高烧不退了。

纪泽芝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一天一夜,才等到祁无忧前来?探望。

祁如意仍然昏睡不醒,烧也没有退。

祁无忧坐到床前看?着他?青白?的小脸,沉默地摸了摸他?发烫的脸颊,又给他?换了一条凉帕子敷着。

整座东宫只有属官,没有宫女、太监,这也是祁如意一直认为自己不受重视的表现。一来?,祁无忧不想给祁如意养出骄奢淫逸的毛病;二?来?,她认为人越少?,就越难有空子可钻。东宫属官不多,但都是她的亲信,能确保不会有人对祁如意下手。

她只有这一个孩子,失去不起。

因为一旦失去了,就得想办法再生一个。

祁无忧一动不动地看?着祁如意的睡颜,直到日暮时?分,晏青下值过来?探望。

他?亲自点了灯,走到床前,唤了声“陛下”。

祁无忧动了动身子,起来?说?:“该给他?煎药了。”

说?着,她走向外殿。晏青跟在后面,为祁如意放下了床帐,仔细掖了掖。

古旧的墙壁上映着幽幽的烛火,空寂的宫殿如同一座冷宫,平素只有画梁上的彩绘的仙人跟祁如意作伴。

贺逸之从后殿进来?,未料到晏青也在这里。他?听见里面的动静,鬼使神差驻足隐匿在画屏之后,想知道世人眼中的圣君贤臣在私底下是否就是寻常的夫妻。

红泥小炉一直燃着。祁无忧添了些炭,将方才浸泡好?的药材倒进锅里,擦着手在一把交椅上坐下,又示意晏青也搬一把来?。

两个相隔一座烧着火的小炉子,一同守着里间的孩子。

祁如意天生不如祁无忧强健,从小到大生过几次病,祁无忧没有一次不担惊受怕。

她说?:“我?原以为等他?长大一点就好?了,没想到竟大意了。这次是不是比他?三岁那年还严重些。”

晏青笑着说?:“我?母亲常说?,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大概就是这样了。不过我?摸着已经没有昨天烫了,应该快好?了。”

“我跟你母亲不一样。”

她亲自处理药材、煎药,不过是防着有心人毒害而已。

药壶咕噜噜冒起了热气。

祁无忧虚无地看着四散的水雾,说?:“长倩,你?能想象吗。刚才我?看?着他?,想的居然是,万一他?这时?候夭折了,我要再上哪找一个储君?我一开始就知道我?不会是一个好?母亲,可我?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我仍然只想着自己。”

“你?只是太累了。”晏青宽慰道:“你要操劳国事,也不比平民?女子,身边还有一个体贴的丈夫帮你?管教孩子。”

祁无忧顾不上他别有深意。她撑着头闭起眼睛,的确累了。晏青身为男人,根本不懂她的挣扎。

曾经她和太后红着眼睛恶语相向时?就想过,以后她和祁如意也会为了争权夺利变成这样吧。只是她比太后好?一些,除非她死,否则永远都是至尊。

那么,祁如意再长大一些会不会盼着她早点死?萧愉杀了他?的父亲,那么祁如意想杀了他?的母亲也不足为奇。

她每次一想到这些骨肉相残,就没法对祁如意好?。她也不知道如何对他?好?。他?就像他?的父亲一样难以对付。

“我?有时?会想,”祁无忧放下了手,重新睁开了清明的眼睛,“如果祁如意不是太子,我?和他?的感情是不是能好?一些。”

晏青心中一惊,迟疑地注视了她好?一会儿。

祁无忧已经很少?放下君王的姿态,像过去一样和他?交心。今日她明着因为照顾祁如意而倾吐苦衷,实际上又似乎在向他?试探废立之事。

如果连他?都不支持,朝中必定?非议滔天。

“立了他?又废了他?,”晏青假装以故知的口吻说?:“于他?而言该是多么残忍,恐怕只会对母子和睦更加不利。”

何况,她废了祁如意,再去立谁呢?

祁无忧笑笑,直接回应了他?心里的想法:“他?们揣测我?对太子有诸多不满,都是在找借口废立,把江山传给公主。扭转阴阳,让御座之上世世代代都是女皇。是不是你?也是这么想?”

晏青默然。

“我?不会传给公主。”祁无忧收起笑容,“分娩对女子来?说?是鬼门?关,即使金枝玉叶也不能例外。我?现在能坐在这里说?话,是因为我?有些运气。但我?不能保证世世代代的皇女都能如此。一个随时?可能崩殂的皇帝,如何稳定?社稷,安定?民?心。”

她不能对晏青倾吐的是,如果她当时?没能摆脱张太后的控制,将会被以产子的名义困在床上几个月。一个皇帝几个月无法触碰国政的后果会是什?么,不言而喻。

“辛辛苦苦生下一个皇储,还有夭折的可能。所以男皇帝们才广开后宫,好?文昭武穆。”祁无忧道,“我?小时?候也跟你?讨论过,是不是。因为我?那时?候不懂,只觉得他?们威风。但我?现在明白?了,”她若也要肩负起这种开枝散叶的责任,就会一直被困在产褥之间。“先贤规定?的世道一直是有父子然后有君臣。君父对臣子,这就是家天下。你?说?,我?会愿意要什?么母女君臣?”

只是换汤不换药的东西而已。

“所以,我?确实不适合当皇帝。”

所以,她索性废黜皇帝,摧毁三纲五常。

祁无忧也想过,为什?么一切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没有遇见他?,她是否不会深究一切问题的根源,是不是会比现在快活。

夏鹤带给她的远比爱更多,也远比恨更沉重。

晏青安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还不够。”

祁无忧微微一笑。晏青如她意料之中,只听到了她的字面意思。

曾经,若他?解不开她的谜语,她会失望;若他?不能理解她的抱负,她会难过。但如今,她看?着晏青被她蒙在鼓里的样子,感到的却是痛快。

凭晏青对她的了解,还不足以参透她想做的事情。但他?至少?能明白?一条她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