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天波遂坦白这些话都是秋娘教的。她们女人最懂女人,妇人家的话,总有几分可信。
但在夏鹤眼中,祁无忧又岂是寻常女子,能以常理打动。
家,媳妇,孩子……曾经离他咫尺,又成了镜花水月,佳期如梦。若非那缕结发青丝还好端端地?藏在他的胸前,一切恐怕真如绮梦一场,没?留下半点证据,半点念想。
夏鹤以为一年过?去,再?痴缠的感情?都该淡了,但现在提起,竟然?还是怨气难消。
他知道祁无忧派人在暗中盯着他,从他走的那一天起就盯着他。她放他不下,所以他一直在等,等她有朝一日蓦然?回首,意会他的爱。
她一直在遥远的京城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她派来的那些人始终没?有冒出?来打搅他,一切仿佛是他的错觉。
沙天波还在絮絮叨叨:“你不是说当今圣上不一样,她喜欢体察民情?,是个明君吗?那姓郭的仗势欺人,这么报复你,咱就不能去告御状?”他言之凿凿“不信皇帝知道了不管这个狗官,不给你主持公道”,夏鹤却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倒嚼着本已忘却的光阴,苦不堪言。
祁无忧一直命人监视他,或许只是想看着他痛苦而?已。郭氏父女如此打压他,说不定正合她的心意。
这时,门?外有人呼喝着“上谕到”,皇帝陛下不知何故大赦天下。
夏鹤听见天女御笔,从旖旎流年中回神,下意识举目向外望,却听到:吾皇万岁,为国朝诞下了储君!
……
苍溪府前,熙熙攘攘,无数人初次瞻仰皇帝御书。
夏鹤后来也?亲眼看了一遍。的确是天女御笔,未假他人之手?。
全天下三百一十二郡府,她要亲自写多少?恐怕只有这一道。
曾经祁无忧也?写过?家书无数。分别后的第一年,她又亲笔修书,告诉他:她已经跟别的男人开花结果,有了孩子。
他还知道了太子名为祁如意,寓意着她和心爱之人终成眷属,得偿所愿。祁如意,岂如意,孩子的姓名甚至包含了她对他这个旧人的祝福:
夏鹤,你求仁得仁。
第71章 蝶梦无凭 父凭子贵,假父就不是父吗。……
71. 蝶梦无凭
不只沙天波, 夏鹤曾经的旧部也为?他耻居人下打抱不平,都说今上广开言路,只要能想法子越过郭氏上报给朝廷,皇上肯定不会不管。
“不必了。陛下她都知道。”
夏鹤当然不期待祁无忧会给他“做主”。站在她的角度, 自然是犯不着为?了一个已?经抛弃了的男人, 惊动一方?大吏。再?者, 若告上御状, 他就真如沙天波所?说, 软饭硬吃了。
他的人不知这一层, 全都不解今上知情还无动于衷,怎能姑息养奸。
夏鹤耐心?解释,明主好?要,暗主好?详,今上是明主。若他自己没有?本事撼动郭承隆, 取而代之,也就不值得她大费周折动郭。六品以上官员的黜陟都由皇帝亲自裁夺,只要他官至六品, 就能光明正大出现在她面前上达天听。
“……六、六品?!”夏鹤的部下无不震骇。
作为?武职外官,六品至少?要做到一州同知。他们显然低估了他们夏帅的抱负。
六品以下的官员黜陟经由吏部考核,祁无忧为?显示对?臣下的倚重, 从不单独过问。但?她将公孙蟾调进了吏部。众人只当新君提拔潜邸旧臣,区区一六品主事, 放在京官里根本不够看, 谁都没有?多想。
一日,英朗经过乾元殿,里面飘来?一阵欢畅的笑声。他问了守卫,知道是公孙蟾和晏青在里面谈笑风生。不知他们又说了什么, 频频将祁无忧逗笑。
英朗的职衔不足以入内议事,他也无权像真正的丈夫一样,若无其事地走进去?,参与他们的谈话?。他只能无言忍受。
昨日,祁无忧倒是留他过了夜。缠绵到一半时,宥州苍溪突然来?了四百里加急。她分得清轻重缓急,几乎立即抽身离去?。等她处理完一切回来?,只字不提什么事那么着急,一味地与他继续中断的云雨。
她春情勃发,又索求无度,仿佛只将他当成泄欲的工具。每当这个时候,英朗就会想到她并非只会对?他一人露出这样美丽的情态,然后嫉妒得发狂。
可是一旦他在祁无忧面前流露他的嫉妒,她就会立刻翻脸,并说:“不想伺候就滚吧。”
从前祁无忧就是那么任性,掌权后更是变本加厉。因为?她知道,只要她想,天底下就没有?她得不到的男人。
英朗也知道。
他和夏鹤曾经不也是那样骄傲,后来?不是都一个一个屈服了吗?
英朗心?烦意乱,被她没完没了地刁难,蓦地生出了一点不耐烦。
她也是这样对?夏鹤撒娇的吗。
夏鹤又如何哄她,直到她满意为?止?
英朗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夏鹤,但?如今才知道他连模仿他,都想象不出该怎样模仿,更不用提怎么超越他。
虽说一般女子总要顾及新欢的感受,不会把旧爱挂在嘴边,省得徒惹眼前人愤懑,再?令二人生了嫌隙,但?祁无忧没那么多瞻前顾后。
她以前敢在夏鹤面前说晏青的好?话?,现在就更无所?谓在英朗面前提夏鹤的种种好?。何况夏鹤与英朗之间?,又跟他与晏青不同。他们曾是好?兄弟,夏鹤一向对?英朗赞不绝口,那她说夏鹤的好?话?,英朗不应该有?什么可反对?的。
刚开始的时候,英朗好?不容易得偿所?愿,念及夏鹤的死,有?他一份,又兼有?胜过前人的心?思,对?祁无忧只有?无尽的退让。但?他一昧的退,又让祁无忧觉得没趣,要么愈发得寸进尺,要么没心?思理会他。
英朗原以为?她只是因为?怀着孩子,脾气才变得不可捉摸,但?这样的状况却在她产后愈演愈烈。她对?他的感情是这样样的反复无常。
杜琼枝劝他,喜新厌旧是人之本性,陛下一样是人,也会喜新厌旧。
英朗不以为?然地轻“呵”了一声。都说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喜新厌旧的理应都是男人。祁无忧若真的喜新厌旧,厌的不该是夏鹤吗?
杜琼枝纳罕:“你怎么不想想,你都跟了陛下三年了,驸马才一年呢。单是凭这个,你也胜了驸马一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三年,也差不多到了七年之痒的一半。所?以她对?他的厌倦就该像寒来?暑往,顺理成章。
他们开始不是没有?有?过一段媲美新婚燕尔的时光。
那时,祁无忧总是要求英朗表述他如何爱她。她知道他不善言辞,所?以才这样折磨他,欣赏他发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