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双玲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再一次体验到了期待落空的滋味。
高中毕业后,她是整栋宿舍楼里,最后一个走的学生,就是希望老师们看在她的决心和平时的表现上,给她分配个城里的工作。
可惜,最后她在夜色下,坐着驴车回到乡下,从此再也没有去过县城,也不愿回想城里的一切事物。
大队支书看闺女一脸郁色地坐在炕上,眉头打着结,给她倒了杯红糖水,开口说道:“爹没骗你吧,刘林森这小子说的都是鬼话,不值得托付,你赶紧跟他断了!爹吃过的盐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听爹的话。你不想想,刘林森这个临时工是意外得来的,领导已经送佛送到西了,还能接着继续关注他不成?这转正根本就是没影的事,纺织厂的领导说不定想让他赶紧回家种庄稼呢,多一个临时工,就要多发一份工资,公家的钱额都是有定数的,这让人家怎么拿钱出来,不是让人家为难嘛。”
钱双玲不说话,她虽然一开始目的不单纯,但还是舍不得跟刘林森分手,既然没了面包,又要失去了爱情嘛?说不定,下一次刘林森就能转正了呢。
钱双玲没有对刘林森说出分手的话,可态度却变了,变回了以前冷冷淡淡的样子,不管刘林森怎么插科打诨,钱双玲都无动于衷。
刘林森就差给钱双玲下跪了,钱双玲还是恼着他,没说一句热乎话。
没能把钱双玲拿下的刘林森又要回厂子里了,临走之前,他找机会跟钱双玲告别。
他伸手握住钱双玲的双手,低声说:“双玲,我明天又要回县城了,又要一个多月不能见到你了,你记得要想我啊。”
钱双玲冷着脸将刘林森的手甩开,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一直观察着钱双玲反应的刘林森,暗暗地松了口气,为了不让钱双玲说出分手的话,他赶紧腆着脸说,“双玲,我回去后第一时间就给你写信,我这次给你写一首情诗。”
钱双玲还是不说话,刘林森接着失望地说:“双玲,我上个月给你写了那么多的信 ,你一封都没回,这次你得给我回信啊,那么一个字也不写,给我回一张白纸,我也高兴。”
钱双玲抬眸看了他一眼,看到刘林森眼里的乞求,心软地说道,“再说吧,要是有时间,我就写。”
刘林森当作钱双玲同意了,咧着嘴,提高声量说,“那我就等着你的信了!”
刘林森假装兴高采烈的模样,却带着比上次更大的失望回到了纺织厂。
要是不把钱双玲攻下,时间拖得越长,钱双玲对他的感情就越淡,到时不用大队支书亲自出马,让他跟钱双玲分手,钱双玲自己就能跟他断了。
于是,刘林森写信写得越发勤快了,到了月中旬的时候,迟迟得不到回信的刘林森,翻来覆去地想了想,要换个方法了。
他在信里不再一味地哄着钱双玲,以及催促着钱双玲来县里探亲,而是说起师傅的小闺女,厂里的那些漂亮热情的年轻未婚女工。
末了,用心灰意冷地语气写道,“钱双玲,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冷得像块冰,给我个痛快吧,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你不开心,那我们就分开吧。”
刘林森信心满满地将信投递到邮差桶里,可是收到信的钱双玲根本不上他的当。
钱双玲因为刘林森转正失败的事,还没有恢复过心态来呢,刘林森又不在她跟前,影响不了她多少。
在刘林森面前她一直是傲着的,一看到信里,刘林森和厂里的女工打着火热,她就眼睛里喷着怒火,将信撕了个稀巴烂,扔到灶膛里去。
刘林森可不敢真跟钱双玲分手,他翘首以盼,用激将法也没能将钱双玲盼来,不想玩脱了,下一封又服软了,心酸地解释道,自己是因为太痛苦,不知道他和钱双玲的未来在哪里,睡不着才说了胡话,他想把信追回来,可是邮差员取走了,所以希望钱双玲不要生气,下次回家,钱双玲尽管打他骂她。
刘林森的解释钱双玲没看到,接下来的信她看也不看,就塞到床底下去。
刘林森第一次害怕回到村子里,他窝在宿舍里,车都要没了,才拿着换洗的衣物,出了纺织厂的大门。
去往城郊坐车的路上,他都低着头唉声叹气,这次回去后,不知该怎么面对着钱双玲,钱双玲一开口十有八九就是问他,下次转正是什么时候?
钱双玲又不是什么没有见识的乡下丫头,她文化程度高,自己撒了一个又一个的谎,一打听就能戳破,他真是非常担心钱双玲一着急,来到县城,问领导去。
不过,这辈子能娶到钱双玲这样有文化的漂亮媳妇,他是死也值了。
还是不催钱双玲来厂里探亲了,万一露馅就麻烦了,不如做个局,让村子里长舌的人看到他和钱双玲亲嘴。
一心思考着事情的刘林森,这时万万想不到,整天做着白日梦,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苦尽甘来的他,马上一件天大的好事就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此时天已经黑透了,北方很少地方有夜生活,即使是城里。街上没几个行人,连路边的店铺都关了大半。
刘林森匆匆赶路,懊恼地踢了踢路上的碎石子,自己恐怕赶不上最后一趟车了。
他将包袱往背后一甩,跑了起来,城门外头是一片绵延好几公里的小树林,刘林森想也没想,就往没有任何灯光的小树林里冲去,打算走个近道。
结果他就遇上事情了。
在树林里,他听到一个凄厉的呼救声,那声音听起来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子发出来的。
他在黑乎乎的树林叫得嘶声裂肺的,可可能挣扎了不短时间了,嗓子都喊哑了,发出的声音却不大,难怪没人听到。
渐渐地,他也没力气喊了,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
刘林森站在原地,僵硬着双腿不敢动,担心自己惹上麻烦,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弯着腰,放轻脚步,打算趁歹徒发现他之前,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突然没了声息的男孩子,发出生命最后的呼喊声,“我爸爸不会放过你们的!”
刘林森的脚步顿时就顿住了,他犹豫了,这个就快没命的少年,听起来来头不小啊。也是,要不然,也不会被坏人给盯上。
要是平时听闻这种事,他一定背地里拍手称快,谁叫你有钱呢,被抢劫不是活该嘛。
刘林森死死咬住嘴唇,想了想,这时候,他冲出去,冒死一拼,说不定会成为这个少年的救命恩人,即使少年说的是唬人的假话,他爸爸没有任何的来头,就凭他见义勇为,跟劫匪做生死搏斗,怎么也该上市里的报纸。他会成为街头巷尾人们口中的英雄,纺织厂的重点宣传标杆,还怕没有前途和未来嘛?转正的事自然不在话下,不可能让英雄受委屈啊。
但这设想的一切都在他活着的情况下,他要是死了,再怎么表彰他也没有任何的用处。
跑还是冲出去?
想想厂子里人和钱双玲的冷脸,刘林森突然觉得自己不怕死了,要是抓不住这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什么鸡飞蛋打,钱双玲那个狠心的女人,可不是他说说甜言蜜语就能搞定的!
此时的刘林森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了纺织厂的正式工人后,那将是怎样一番新的天地,他还愿意娶乡下姑娘的钱双玲嘛?
做好心里建设的刘林森,将包袱轻轻地放下,拿起一块尖利的石头,英勇地朝发出呼救声的方向跑了过去。
他睁大眼睛,看到两个强壮的中年男人,将一个瘦弱的男孩子按在地上,这个少年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说不出话来了。
两个迟到抢劫的歹徒发现了刘林森,其中一个人踢开地上的少年,从腰间掏出一把亮刀来,朝着刘林森这个成年男人挥了挥,威胁道:“赶紧滚,要不然我的刀子可不长眼!”
刘林森咽了口吐沫,口突然干得厉害,他胆怯了,想要跟两个男人道个歉,然后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