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樾沉默了一会,只能露出一个苦笑,道:“再看吧。”

这种事,她不敢想。

期末考过后便是家长会,因为暑期过后便升高三了,班主任找来梁青樾务必让她家长参加,因为往年她的家长永远都是缺席状态。梁青樾并不想找梁裕,问了梁林,他正好有时间,便让他过去了,算是给老师一个交代。

可没想到班主任并不打算放过她,班主任的一个电话家访成了炸在梁青樾身上的一个炸弹。

梁裕在得知梁青樾的成绩后,似乎突然涌现为父的自觉。他叼着烟,冲进梁青樾的房间。

梁青樾看着梁裕那面无表情的脸,写满了来者不善,梁林此时也去学校补课了,她很紧张,熟悉恐惧感席卷而来。

“要不是你班主任打电话过来,你这次考试是不准备告诉我是吧?366怎么考出来的?你是猪脑子吗?都是人,你弟能拿626分,你呢?不知道向你弟学习?”梁裕黑着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梁青樾,他记得这个孩子以前成绩挺优秀的,虽然听说进高中成绩变差了,但是也没想到这么差,据他所知这点分数连个三本都够不上。

梁裕的话像一根根刺扎到了梁青樾的身上,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确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这次考试她努力过了,只是付出却没得到相应的回报罢了,而这样的世界才是正常的。

梁青樾像条死鱼一般沉默,看着她这副样子梁裕更生气,作势想扯着领子想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就在他身体靠过来的一瞬间,梁青樾像是碰到了烧红的烙铁,本能地闪躲,梁裕一愣,眼前梁青樾恐惧的望着他,眼里皆是害怕,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梁裕悻悻收回了手,方才的怒火已经减去一半。

“刚跟你班主任说了,反正你毕业证已经拿了,下个学期就去打工,正好我有一朋友在招学徒,去跟他学做烘焙去,学个手艺在身上至少不会饿死。”梁裕语气平淡地宣布着梁青樾人生,落在她的耳朵里却比任何东西都刺耳。

“我不去。”梁青樾说,她的眼神从地面移开,像是想证明什么,她直直地望向梁裕。

“不去?好的不学学你弟反抗老子?”梁裕刚消下去的怒火有了抬头的趋势,他压住脾气,好言好语劝道:“我做这些是为了谁?你要是成绩跟你弟一样好,我会说这些?老子在外面挣钱不是你拿来耍的!有功夫去学门手艺挣钱不比你在学校浪费时间好些?”

“你这么多年都没管过我,现在就来管我了?哦,对,儿女长大了,开始挣钱了,就要回家当家了?哪有这样的好事?”梁青樾多想这样对梁裕说,但她终究忍住了,她习惯用平静顺从的外表来彰显自己的坚强。她不是不愤怒,她想问他凭什么突然冒出来左右自己的人生,但理智往往都占了上风。

梁青樾虽然没说话,但那双眼睛盯着梁裕也足以让他心惊,那张无声抗议的脸与记忆中程岚的脸重合,像是一只索命的恶鬼。

梁裕顿时有些气急败坏,他冲了过去,抬起手,作势要打她,却见梁青樾并不躲避,而是顺从地仰起头来,低沉地开口:“还记得妈怎么死的吗?”

她看起来似乎很平静,但那微微颤抖的身子却出卖了她。

而这句话不痛不痒的话,却狠狠地打在了梁裕的脸上,这是个禁区,在程岚死后没有人提起过。

梁裕愣在一边,手终究是没有打下去,他在这瞬间一切正义凛然的伪装轰然倒塌,像一只淋了雨的小丑,面目全非。

梁青樾望着沉默的梁裕,不等他说话,拿了手机便走了。在经过梁裕的身边时,突然发现梁裕的两鬓不知何时也有了白发,这一瞬间梁青樾眼里的梁裕老了许多,她能感受到一个男人的迟暮,但她心中却无多少悲叹。

她不再看他,揣着复杂的心情走了。

梁青樾不知该去哪,临近傍晚,太阳落了山。她们家里住在老城区里,周围都是有着年岁的建筑,住户也都是些早年工厂退休下来的员工,晚饭吃得早,这个点已经有陆陆续续的人下来乘凉。

这些人散落在小区的各处树下,聊着家长里短,嬉笑怒骂着,跟此时的夕阳一般,虽是灿烂,但依旧昭示着衰亡。

梁青樾看向天空,今天的夕阳很好看,是粉色的,周围的行人却少有驻足,下班时分,大家带着一天的疲惫,行色匆匆,赶往归处。

皆有归处,而她踌躇张望着四周,却无一个属于自己的归处。

她突然好想找个人说说话,拿出手机给任翔去了电话,响了许久,那头才接起。

“喂,青樾怎么了?”

电话那头是任翔急促的呼吸声,她才想起任翔前几天已经去c市集训,他是体育生,也是十八中体育生里的佼佼者,他说他想要去北京读书。

“没什么,就是想听听你说话。”梁青樾握着手机,找了个路边的椅子坐了下去,预备着一场长久的谈心,可电话那头却传来了一阵嘈杂,还不等她问,任翔的话从那头传来:“诶呀…宝贝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正在训练,老师正在逮人呢!我先不跟你说啦,乖,晚上再给你打电话啊!拜拜!”

“诶”梁青樾话还没说完,那头便挂了电话。

像是一口气堵在心头,闷闷的。

电话那头的嘟嘟声似乎让全世界都安静了,她突然想起不知在哪本书曾看到过,书上说人在这世上寻的都是一个结果,这个结果是未知的,才显得有趣。但她却不觉得,未知感永远让她恐惧,她希望所有的事都能按照自己规划好的发生,她为此做了许多努力,但却似乎从未想过自己。

她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畅想,这件事她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在逃避,而今天梁裕却将它摊开在眼前,不得不去看,不得不去想。她很迷茫,此时她似乎站在一个圆形的中央,哪里都可以去,哪里都去不了。

她熄灭了手机,带着疲惫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睛,世界彻底暗了下去,晚风轻拂,是彻底的孤独

“姐?”

孤独结束在了这一刻。

梁青樾睁眼,却见梁林站在跟前,他背着书包,手里提着她最喜欢的烤鸭,穿着她喜欢的蓝色T恤,乌黑的碎发温顺地的搭在额前,夜色下那双眼睛看不真切,只觉这暖黄的路灯洒在他的身上,带着金色的光晕,像一尊菩萨,这一刻她才觉安宁。

“走,回家。”她带着微笑站起身来,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

在夕阳彻底陷落,黑夜降临时,点点灯光终将带来了她的归处。

第0010章 第九章:秘密

自暑假开始,整个家都似乎忙碌了起来,一中实验班几乎整个暑假都要补课,与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梁林不再住学校。他以为回同梁青樾有更多的相处时间,可却发现她回得比自己还晚,并且常常一早就不见了人影,给的解释是十八中也需要补课,每天碰面只在早上那一会儿。

不知为何,这个暑假过得比往年更加沉闷,他将原因归结于梁裕,他就像一个外来的入侵者,几乎每天都住在家中,这让每一个人都过得不自在,让他们姐弟“忙碌”。

但梁林也无暇顾及其他,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做,这让他似乎每天都在和时间赛跑,几乎没有任何休息时间,发现这一点的不是梁青樾,而是谭韵同。

事情发生在下午,当谭韵同打开门发现外面站着的是梁林有些震惊,但让她更震惊的是他手里提着的外卖盒。

梁林则比她更震惊,话也变得有些僵硬:“您…您的外卖…”

谭韵同看他窘迫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忙接过他手里的外卖,道:“还挺职业化的嘛!”

梁林则更加尴尬,他其实和谭韵同并不熟,只是在同一个小组而已,每天接触最多的时候是在收作业的时候。其实想起来也不是跟她不熟,只是和班里大多数同学不熟,他不太会和同学相处,这点梁青樾也说过他许多次,但他却无所谓,他不愿意把本就珍贵的精力浪费在无谓的社交上。

“可以别…别告诉刘老头吗?”显然,梁林此刻更担心这件事,学校已经不止一次明令禁止在校学生不可在校外兼职了。

这是谭韵同第一次见梁林这样焦急又带有懊恼的表情,她觉得有些新奇。她喜欢梁林,在她踏进学校校门的那一刻便喜欢了。那天新生报到,她与哥哥闹了矛盾,直接被扔在校门口,身边是一个巨大的行李箱,眼前是山一般高的阶梯,她提着行李箱,走到半坡,想起刚刚发生的事,越想越委屈,直接甩了行李箱,然后一个人默默站着掉金豆子。

梁林在这时出现了,穿着一件深绿色的薄夹克,是一个白净俊秀的男孩。他以为她拿不了箱子,便提议帮她提了上去,结果走到半路停了下来,显然他低估了女同学箱子的重量。看着他涨红的脸,她想说来帮个忙,可他摇了摇头,咬着牙帮她提了上去。当谭韵同看着浑身都湿透了的梁林瞬间有点愧疚,他喘着粗气,涨红的脸蛋却显得十分可爱又帅气,她想真是个倔强到可爱的男孩子啊!他接过她递过去的纸巾擦了擦汗,然后成为进入学校第一个对她露出微笑的人,他笑着说:“同学,你好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