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
“您可以找回那位的魂丝,属下感到很高兴。但是,那位是在十年前过世的。如果魂丝真的投生了,被投生的人现在顶多也就十岁十一岁。但我们捉回来的那女人,起码有十七八岁了。”穆笙咬咬牙,道:“虽然,我听说过,有的人投生时魂丝不全,天生痴傻。到了一定年龄突然开窍了,其实是因为缺乏的魂丝在那时候才补足。如果硬要解释,捉回来的那个人,也可能是痴傻到七八岁,才得到了……那位的魂丝。但是,真的会那么凑巧吗?”
玄衣像着了魔一样,十年如一日地跟一具由骸骨塑起的活死人同食同寝,早已是整个蚀月境的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实。但知道前因后果的人不会超过一只手。穆笙只担心长久无望的等待、回应骤然来临的狂喜,会让玄衣的头脑被冲昏,再一次狼狈地栽倒在同个人手上。
谁知道,玄衣却淡淡道:“穆笙,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么?”
穆笙一愣。
玄衣道:“她催动了搜魂阵是不争的事实。只要她是她,我不在乎她曾经是任何怪异的东西。”
穆笙怔了怔,随即了然,不再多言,低头道:“是。那属下先出去了。”
从这位兄弟进来质疑的第一句开始,简禾就悄悄竖起耳朵听着,一颗心紧张地悬了起来。不过听到最后,她就默默地松了口气。
穆笙大兄弟质疑完了还自带解答,简直像是上天派来替她洗脱嫌疑的内应。如果每个npc都是他这样的好助攻,任务难度起码下降一个维度!
穆笙离开后,大殿恢复了安静。之后,简禾的梳头、洗脸、漱口一系列动作,都是玄衣亲力而为的,半点不假手于他人或者魔气。期间,爽点还蹭蹭地涨了好几次。
简禾眼角抽搐,昨晚的那种悚然感又再度滋滋地冒了出来。
唉,好端端一个魔族老大,就这样被生活锻炼成了高级保姆。非但不嫌累,还觉得很爽,可以说是非常抖M了。
云巅之上,山河壮阔,飘飘乎、渺渺兮。
如他自己所言,着装完毕后,玄衣就抱着简禾离开了阴森森的寝殿,来到了蚀月的山顶。来到这里两天了,绚烂的阳光第一次落到了她身上。
山顶边有课歪脖子树。树干上垂着一张麻绳编织的吊床。可惜,已经坐到这么高了,还是断定不出自己的所在位置。
简禾愁眉苦脸。
唉,就算知道自己在哪里又能如何?她既跑不了,也传递不了信息出去。从贺熠的角度来看,她这算是彻彻底底的不告而别了吧?
这样一看,那边的进度条八成要废掉,太坑爹了!
简禾悲愤地咽下一口苦水。忽然,她的思绪被玄衣的声音打断了:“对了,简禾,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简禾讶异地抬头,便看到一缕腾腾妖异的黑雾自玄衣的指尖缭绕而出,拉长、成形,逐渐化作了一支通体玄黑的长箫。箫身狭长,皓阳跃动,箫身浮现出了流水般的澄莹光泽。
简禾:“!!!”
这是玄衣召兽的那支箫!
跟弃仙、绛仪等本身就很厉害的仙器不同,如果吹奏这支箫的人不是玄衣,那它只会是一支没有附加属性的箫而已。
不过,她记得上辈子的玄衣就算闲出鸟蛋了,宁可去破坏、去撩人打架,也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来玩乐器。
没想到玄衣现在居然要吹箫为她解闷,简禾倍觉受宠若惊。
“你一直都不知道我会吹箫吧。”玄衣把简禾的手放在颊边,低声道:“你还活着的时候,我一次都没有吹过给你听。但好在,以后还有很多机会。我现在吹得可比以前好多了。”
简禾:“系统,玄衣过去十年不会天天都这样吧?”
系统:“天天怎样?”
简禾:“天天对着个假人自言自语、絮絮叨叨的。正常人哪个会这样做?”
魔气彻底逸散后,她忽然注意到,这支箫还是跟她的印象有点出入的末端多了个小孔,垂着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那是只犄角玄鳞、圆目利齿、撒开四蹄扭头奔跑状的小怪物木雕,雕得倒是惟妙惟肖的,但那木质一看就很廉价,不值几个钱。小怪兽的角本应是尖锐的,但顶端如今却变钝了许多,像是被人经常拿在手里摩挲。
嗯?总觉得有点眼熟。
对了!这不就是她在某年春节的时候,随手买来送给玄衣、逗他玩儿的一个小木雕么?
当初收的时候明明那么不情不愿,没想到十二年过去了,他不但舍不得丢掉,还要挂在箫上,珍惜到了极点的感觉。
简禾望那小木雕若有所思,玄衣见状,笑了起来,把木雕解下来,放到了简禾的手心:“这是你送给我的,还记得吗?”
简禾歪头,假装听不懂。
玄衣无奈一笑,把箫抵在了唇边。夹杂了泠泠冰雪之气的乐声震荡空气,清冽醇亮、荡气回肠,毫无自怨自艾、愁苦萧瑟之态。一支乐声,却似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展开了一张瑰丽的图卷。
曲毕,玄衣收拢长箫,下了通死亡宣告:“简禾,今天晚上,我就会让剩余的魂丝回归你的体内。你很快就能记起一切了。”
简禾:“……”
哦豁!卞七那具身体是真的要完蛋了。
该来的还是要来。简禾口不能言,腿不能跑,对卞七的那个账号,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昨天晚上,玄衣之所以在床前的法阵转移魂魄,原意只是试探一下她身上是否有魂丝。岂料法阵一催动就停不下来。这一次,为求万无一失,以及一次过把剩余的所有魂丝都抽走,玄衣在蚀月的大殿中重新画下了一道巨大的法阵。
昏迷不醒的“卞七”早已被夏昊被放到了法阵的对角上。这一次,简禾则被玄衣抱到大殿的高座上坐着。夏昊等心腹还是第一次看到玄衣把这具身体带出来,却都不敢明目张胆地抬头盯着看。
在法阵开始之前,玄衣沿着图案的脉络走向细看,踱步至昏迷的卞七面前,心中忽然一动。
正常来说,同一个魂魄至少会散成数百份。幸运一些,也至少要搜集几十个人,才能凑齐一个魂魄。所以,简禾能那么快就在他造出的身体里微笑或点头,就说明了这个女人身上,属于简禾的魂丝超乎寻常地多。
投生间歇的年数、魂丝的多寡、这个女人不吃不喝且一直昏睡这三个异常的地方,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真的可以用巧合来解释?
神差鬼使地,玄衣心中多了个心眼。他眯了眯眼睛,指尖弹出了一缕黑雾。黑雾飘飘渺渺,倏地潜入了卞七的额头里,化作无形。
一切就绪后,法阵亮起了微芒。简禾的四肢百骸渐渐被一股暖热的灵气充盈满溢。手背开始浮现出正常人该有的淡青色血络,温流潺动,肌肤软化,越来越像活人了。
渐渐地,手指和上半身都能动起来了!
就在魂丝抽离到差不多最后的5%、法阵到了最后的关头时,似乎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玄衣倏地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