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曲坷,在财家稍作歇息整顿后,他们按照原计划,两两一组,将仙器藏入乾坤袋,乔装成普通人,深入荒林。

不出意外地,简禾是与夜阑雨在一起的。日暮西斜,林中偶尔传来鸟类拍打翅膀的声音。在深及膝盖的杂草中走走停停,途中所遇到的村子,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最近的命案实在太多,换了谁都怕。

直到天已快全暗下来时,前方的大槐树下,一间木屋闯入了二人的视线中。这是两人一路看到的唯一一间半敞着门的房子,清清凄凄,阴阴森森,黑黝黝的门洞仿佛要吃人。

简禾“呿”了一声:“鬼屋吧这是。哎,你们正统的仙门世家除祟的流程是什么?应该也是要进去的吧。要放信号吗?”

“不能放信号烟花,否则会打草惊蛇。”夜阑雨吹了声口哨,一直在天上盘旋的一只仙宠立即调转方向,朝另一头去了。他看了简禾一眼,犹豫道:“你……”

“不是吧,都到这里了,你想把我留在外面吗?相信我,带着我不仅不会拖后腿,还能帮上你的忙。”

“剿灭魍魉不是儿戏。”夜阑雨一叹,审视她:“一会儿进去了,万一有古怪,你能保证全程听我的话吗?”

简禾冲他眨巴眼睛:“我现在不就已经在听你话了吗?”

敲门三声后,门扉内很快就传来了脚步声。一个佝偻着半身的老妪探出了半张脸,语调无甚起伏:“你们找谁?”

伸手不打笑脸人,简禾抢先道:“我们是过路的夫妇,打算去曲坷做点买卖。这个点儿找不到旅店了,请问能不能在大娘您这里借宿一晚?”

老妪慢吞吞地让开了半个身子:“进来吧。”

趁着老妪转身的那一刻,简禾与夜阑雨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刚才她故意挤进了半个身位,舒大娘说话时拂出的气息轻微地喷在了简禾的脸上这么近的距离,又是夏天,这阵气息却全无温度,冰冷得让人打颤,绝不是活人能呼出来的气息。

一进屋,夜阑雨就先将整个房间的死角都收入眼底。这是很普通的一间农舍,有两个房间,并且都紧闭着门。

“大娘你怎么称呼?”

老妪慢吞吞道:“你们叫我舒大娘就好,今晚你们就睡在外面吧。”

老妪连话都没和他们说太多,就拿着唯一的烛火,匆匆进了房间里。外厅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简禾与夜阑雨在一张横凳上和衣而眠,由于凳面太窄,两人只能抱成一团。

简禾一开始是背抵着墙、面朝夜阑雨的,预料到今天晚上有事要发生,她压根儿睡不着,用气声道:“它怎么不动手?是不是见到我们有两个人,所以有所顾虑?该怎么办?”

“等。”夜阑雨道:“天亮前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刻,我猜它会在那时动手。”

“那待会儿我一睁开眼,会不会突然看到一张鬼脸?”

夜阑雨眯了眯眼睛:“有可能。”

简禾震惊道:“喂,你这人怎么这样,顺着我的话吓唬我有意思吗?”

夜阑雨心道:你哪会是这么容易被吓倒的。面上则道:“好了,别闹了,睡吧。”

“可我真睡不着。你背对着那边还怎么看风?”

“那就换个位置吧。”

“什么?哎哎。”简禾被他一抱,两人倒了个转。夜阑雨背对着墙,一手揽住了简禾的后背,将她整个人压向自己怀里。

简禾:“……!”

夜阑雨低头,盯着她道:“我来看风。你看我的脸,这样睡得着吗?”

简禾的脸颊爆红,无声呐喊:这样更睡不着了好吗!尤其是两人靠得这么近,她的脑海里就又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那个喝了酒的晚上,自己动过的歪心思了……

大概是她的表情有些古怪,夜阑雨一怔,发现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眼神闪了闪。

空气中飘起了一阵让人手足无措的暧昧,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啊。唯恐自己猥琐的心思被看穿,简禾使劲地掐了自己的虎口一下,闭上眼睛道:“说着说着还真困了,睡了。”

话说,夜阑雨居然可以容忍和她抱在一起,更没有把她扔出去,看来他的恐女症已经有很大好转了!

后半夜,黎明将起之时。卧室的柴门打开了一条小缝,一道黑影默默地飘近了熟睡的二人。舒大娘耷拉着的脸皮正在变形,尸斑从颈侧爬上,咽喉处的腐洞正在扩大,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然而,就在它的手按到毯子上的那一刻,才突然发现了毯子底下是空的!

与此同时,一道金光在它的脚下浮起,半透明的结印将它笼罩在其中。老妪的身躯彻底塌陷,从中溢出了一团黑影,正在强烈地冲撞着金光布成的“囚笼”。

房梁之上,夜阑雨面沉如水,默念咒文,手中仙剑光芒流窜,别说是剑尖,连整座房子都在颤动不止。

可以躲过那么多仙门子弟的探查,这东西的法力不容小觑。夜阑雨已是同辈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但再怎么样,也只是个少年,况且这东西又是半实体的,根本不能用傀儡术来对付。简禾险些被这阵风浪掀翻,她抱住了房梁,竖起二指,将一团又一团的符诀扔到了法阵中去。

双拳难敌四手,这东西哀嚎一声,终于徐徐地化作了紫烟。

这东西一倒下,它布在林中的障局也就消散了。收到了报信的其他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这里,等候他们的就只有一片狼藉了。

在其他人善后的时候,简禾将房间门踢开,果然,那东西已经把这户人都“享用”了一番了,他们闯进来的时候,大概它正要吸食那名老妪的精气。但见到了他们两人送上门来,这东西就改变主意了,故意留下了老妪的皮囊,假意让他们在这里借宿,好多吃两个人,没想到会踢到了铁板,就这样被收拾了。

把房间门踢开,简禾捂着鼻子,看见这儿躺了三具尸体,均是全身干瘪的死状。角落里躺着的一男一女相互抱在一起,从衣着打扮与干瘪后的面容判断,应该是那名老妪的儿子和儿媳妇。而最右边仰躺在地上的男人,脚边还堆了个包袱。

估计这人是真的来借宿的,没想到刚住进来,转头这户人就遭祸了。他自然就被殃及池鱼了……简直是倒霉顶透了。

简禾摇头一叹,正要往回走,视线不经意地在这个男人脸上一停,顿时僵住了。

夜阑雨正在外面与门生交代善后的办法,突然听见了一声绝望的尖叫声从房间里传来,怔了半秒,瞬间夺门而入。众人也吓了一跳,慌忙追着他,也冲进了那小房间里。

夜阑雨定睛一看,简禾刚才拿着的烛台已经掉在地上了,她抱着头,跪在了那具尸首面前,正在发着抖呜咽。

夜阑雨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急道:“你怎么了?!”

简禾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夜阑雨的手臂,眼眶通红:“我爹不是烧死的,我爹是被他杀的。戚义山,我记得他的脸,就是他,就是这个人,是他杀了我爹,是他!我化灰都记得他!”

她说话的语速飞快,甚至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夜阑雨也吃了一惊,看向了地上的男人。他和七年前那个男人没打过几次照面。被吸成了干尸以后,人的面容和年轻时有很大区别,但若是曾经朝夕相对的人,又或者是曾经在记忆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的人,依靠嶙峋凹凸的骨象,依然可以认出来。他毫不怀疑简禾说的话。

后方的夜家门生不知所措,夜阑雨示意他们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