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姬钺白都这么说了,乔迩也不客气了。先将满头叮叮当当的东西都摘下来,再把缠在腿上的软剑抽出,念了句法诀,将它藏在了房梁上。

这剑一天下来也没反应,但也很正常。毕竟,在这种遍地是修士的场合,那只东西一定会好好地穿着人皮。当魍魉有皮囊伪装时,泄露出的邪气是微乎其微的。

把剑藏好后,她就一屁股坐在了矮几旁,大快朵颐。吃得差不多时,就听见了开门的声音。姬钺白回来了!

下人们退走,雕花大门在背后合上了。姬钺白还站得稳,却像是有点醉了,立在月下,眼眸中氤氲着醉人的朦胧之色。

应该没人敢灌姬钺白的酒,但是宾客那么多,就算每次只沾一点,都喝进去不少了。

今晚承了他两次的情,发现他准备脱下外衣时,乔迩十分主动地道:“你喝醉看不清了吧?我来帮你脱吧。”

这可是她挽回奔放的形象,表现自己的贤淑的好机会。

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姬钺白一怔,眼眸闪了闪,微微一笑:“也好……那就有劳夫人了。”

“没问题,这些事我最会了。”乔迩说完,定睛一看,就有点后悔了。

男式的婚衣和普通衣服不一样,衣带又细又密,不知道今天是谁帮姬钺白穿婚衣的,那结打得很死,乔迩掐得指甲发白也掐不开,一下用力,只听一声“刺啦”,两条打了结的绳索已被她硬生生地撕了出来。

乔迩:“……”

姬钺白挑了挑眉,揶揄道:“夫人的手劲儿,还真不小。”

乔迩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其实我平常的力气没这么大,刚才只是激动过了头。”

话音刚落,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这话还是有歧义怎么说得自己好像很猴急、很期待脱他衣服一样?

姬钺白却没有给她重来的机会,低低一笑:“我知道。”

乔迩:“……”不是这样的!

欣赏了她无地自容、窘迫的神情须臾,姬钺白眼中闪过了几分玩味,大发慈悲放过了她,于屏风后换下了衣服,这才转头道:“我们休息吧。”

第168章 番外四3

“休息”这个暧昧的词儿, 一下子就触中了乔迩敏感的神经。她硬着头皮,道:“啊?这么早睡觉?”

姬钺白失笑道:“早?现在已经是子时了。”

乔迩又何尝不知道时间很晚了, 掰掰手指头, 她都快一天一夜没合眼了。

其实,在披上嫁衣的那一刻, 她就预料到了这一关的考验。蝶泽是九州民风最开放的地方, 外疆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崇尚及时行乐的生活方式,只要真心喜欢彼此,姻亲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仪式。乔迩被耳濡目染着长大,九州之人慎重对待的姻亲关系, 对她来说, 根本不代表什么, 所以她没怎么犹豫,就决定了要冒充新娘。

不过,她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 只愿与真正的有情人做快乐事。

就算姬钺白长得美, 就算他们已经是名义上的夫妻了, 可对她来说,他只不过是一个陌生男人而已,至多半年就不会再见面了,她才不愿意失身给他。

要是他想硬来, 她也不是吃素的, 不会让自己真的吃亏。但是, 那样做了,势必会暴露出她的底牌和身份真正的乔家是医药世家,乔家小姐更不可能接触外疆的邪门蛊毒之术,更别说是精通此道。一旦身份被怀疑了,她在姬家就待不下去了,今后想混进来,也会难上加难。若非万不得已,还是用拖字诀比较合适。

反正姬钺白喝醉了,看谁耗得过谁。

一念千转,乔迩强忍着打瞌睡的冲动,道:“可我还不困啊,不如我们聊会儿天再睡吧。”

姬钺白从善如流:“好。”

太好了,他同意了!乔迩绷紧的神经松弛了不少。看来,姬钺白真不是她想象中那种色中饿鬼啊。

姬钺白解下了发冠,墨发倾泻而下,他坐到了床头,随意道:“坐上来说吧。”

这张床又宽又大,在上面打滚都绰绰有余。如果这也拒绝,未免太不自然。乔迩镇定道:“好啊!”

生怕他反悔,乔迩在屏风后把那件沉重的婚衣脱了下来,顿时成了出笼的小鸟。漱口并把脸洗干净后,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角,从床的另一边爬了上去,缩在了边边。

这床被褥比云雾更轻软,辨不出材质。乔迩忍不住在心底纳罕地喟叹了一声,有钱有势就是好!在外疆,她睡惯了木板床,还得与同住一屋的其余姑娘挤着睡,从来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光是在这坐着,就有种随时要见到周公的感觉了。

屋中烛灯只剩下了一盏,姬钺白的衣襟微微敞开,慵懒地倚在床头,揶揄道:“夫人,你躺得那么远,我担心你半夜翻身时会摔到地上。”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睡相很好。”乔迩强行打起精神来,担心自己回答不上来他的问题,抢先道:“对了,蓝巾贼有消息了吗?”

“尚在追捕中。”姬钺白眼底闪过了一簇古怪的火苗,忽然以自责的口吻道:“你那时一定很害怕吧,对不起。”

虽说理不清姬钺白为何同意这门婚事,但是,乔迩相信,他是没有参与此事的。否则,何必大费周折地先同意联姻,等宾客都到齐了、无数双眼睛都盯着看的时候才动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唉,姬家这个大泥潭,不但藏了一只难缠的魍魉,还可能有个对她磨刀霍霍的凶手,在这种腹背受敌的环境中,不论姬钺白在想什么,最起码,她都没有感觉到生命威胁。在所有人中,姬钺白竟然是她最可以信任的选择。

这样也好,若是连枕边人也要防备,那她就没有一口气可以喘、没有一个乐安觉可以睡了。

“你又没有错,不用道歉。”乔迩轻快地道:“我当时是很害怕,不过以后都不会了,因为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会保护我的,对吗?”

保护她?姬钺白眼眸微微一暗:“当然。”

唉,都大半夜了,姬钺白明明喝了酒,为什么看起来还这么精神?乔迩忍着想打哈欠的冲动,眼眶干涩得发红,盈上了一层水光:“不如你说说自己的事吧?”

“我的事?”

“对呀,比如说,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最喜欢吃什么,平时有空时会做些什么……”强撑了一夜,乔迩一句话说得越来越慢,脑袋歪了一下,顺着枕头滑了下去,又马上睁眼清醒了,想要爬起来。

姬钺白似笑非笑:“夫人若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吧。”

顶不住了,乔迩没有再推托,反正姬钺白今晚肯定不会做什么了,她一卷被子,模模糊糊地说了句“晚安”,就立马见周公去了。

姬钺白捻灭了烛芯,最后一缕光辉消散,房间被一片黑暗笼罩,静得落针可闻。二人的乌亮的长发于被褥上交缠,像极了梅枝上的藤蔓。

他静静坐了片刻,才低喃道:“晚安,夫人。”

这声音温柔似水,可如果乔迩能睁开眼睛,便会看到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方才出现过的自责、怜惜、笑意,都已经消散,唯有浅如琉璃的眼珠发着幽幽的光,有些瘆人。

快天亮的时候,姬钺白的乌鸦嘴灵验了。乔迩睡得太舒服,在外疆时她睡的是最左边靠墙的位置,习惯性地一翻身,突然就踏空了,“哎哟”一声还卡在喉咙里,人就已经滚到了地毯上去,没发出什么声音,但实打实地撞到了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