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了他脸色中的一点心疼,简禾既开心,又莫名有点心虚。她抽出了一只手,指了指地上那个脸已经肿成了猪头的苏渭,干笑道:“没事啊,他比较惨。”
刚才苏渭的头没朝向这边,这时才看清了其惨状的玄衣:“……”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玄衣,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简禾迅速把苏棠的话转述了一遍:“我刚才之所以想用花瓶砸他,就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玄衣,你快摸摸看他是不是有两颗元丹!”
玄衣闭目一探,摇头道:“没有。”
“那就快进他的神识里看看,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说罢,她想去拾起那个滚开了的花瓶。玄衣却按住了她,有几分好笑地道:“不用这么麻烦。”
他以五指扼住了苏渭的脖子,慢慢加大力气。简禾在他的身边,即便是在昏迷中,也能感觉出苏渭的痛苦,微微挣扎,甚至手脚抽搐。
从头到尾,玄衣的面色都极为平静,平静得有点冷酷。只看他的上半身,根本不知道他在杀人。这是简禾从没见过的玄衣。直到听见苏渭的喉头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喉骨裂开的脆响,他的嘴角溢出了些许暗红的血,玄衣才松开手来。
简禾心惊肉跳:“他不会死了吧?”
“不用担心,我说弄到半死,就只会弄到半死。”玄衣抬手,捂住了简禾的眼睛。
一眨眼,身畔的环境已经大变,奢华的行宫,明亮的水晶灯,全都不见踪影,这是一片无尽的黑。
二人自然而然地手牵着手,往前踱步。不论前面会看到什么,简禾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定要睁大眼睛,陪玄衣一起看。当年的事,封家也有参与,她也想知道真相。
忽然,百米外的混沌中,出现了一道熹微的亮光,遽然扩大,将两人吸纳了进去。
紧握的手不曾松开过,简禾深吸一口气,夏日时特有的蝉鸣夹杂着风声潮水一样灌入了她的耳中,甫一睁眼,便是银白色的月光,以及一望无际的山林松涛。
这里是近五年前的西朔山!
在明面上未曾出现过在西朔山的苏渭,记忆中竟然有西朔山的那一夜。他果然与这件事是有关系的!
前方的山谷中有些怪声,玄衣与简禾对视一眼,飞身过去。
看清了眼前的景象,简禾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捏紧了,忘记了跳动。
偌大的山地中,躺着坐着许多还在喘息的魔兽,似是才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一头玄色鳞片的巨兽正躺在了悬崖边,虚弱地喘着气,正是恶战以后,暂时无法维持人形的玄烨。
玄衣的瞳孔一缩,摇摇晃晃地走近了两步,颤声道:“……父亲。”
这个时候的玄烨尚算清醒,只听他声音低沉道:“苏渭,你为什么要跑来西朔山这边闯祸?若非我就在附近,收到了你的求援,恐怕你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树下的阴影中,坐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也受了不轻的伤,但总归还是比玄烨要轻的,起码还能维持人形正是苏渭。他抖着道:“我怎么知道那个女的会是仙门世家的独女,没人跟我说……我什么也没做过,我只是在玩闹时,错手杀了她。就是这样了,别的没有了……”
玄烨睁开眼睛,犀利地盯着他:“真的只是这样?”
苏渭一脸萎靡不振,闪烁其词:“这……”
“罢了。这件事等你父亲来了,你再如实向他交代。”或许是觉得自己不便代兄教子,玄烨不再多言,望了望天,道:“我已经向你父亲送去了求援的信,我的部下去了前方探路。在他们回来之前,你不要四处乱跑,就在此处替我守着。我需要时间调息,慢慢恢复伤口。”
旁观的简禾死死地握紧了拳头。
原来如此!
和她猜测的一样,玄烨并不是无缘无故就来西朔山送死的。同样地,遭到仙门围困的人,也根本不是他。
他只是因为收到了义兄之子的求援,才会赶来这里,将真正犯了事的苏渭带出重围。
甚至于,在救出苏渭后,他也只是受了伤,只要保有元丹,过一段时间就可恢复,本来是不会死的。
至于仙门为何要围困苏渭……从他刚才说的话,再结合他施虐的癖好可知他一定是对那位仙门世家的姑娘做出了极其残忍之事,才会像过街老鼠一样,被震怒的仙门围困。这个渣滓!
不曾怀疑过苏渭会做什么,玄烨力气不支,说完那些话,已近乎于半昏迷状态。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候伤口愈合。就算听见了苏渭走近的声音,也没有回头去看。
直到一把银光闪烁的剑扎进了他的下腹。
玄衣的心脏骤停,怒吼道:“父亲!!!”同时,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挡,想推开行凶的人。可是,他身体的虚影却穿过了刀刃。
这荒诞的一幕,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努力毕竟,在神识中流淌的记忆,是不可被改写的。无论残酷还是美满,都只能旁观。
鲜血漏过了玄衣的手,却切切实实地溅在了苏渭的脸上。
像是鬼迷心窍了,直到这一刹那才回过神来,苏渭白着脸,抖着手,握住剑柄,喃喃自语道:“不能怪我,你不能怪我,是你自己背对着我的。我太疼了,死两个不如死一个……反正你也不行了,还不如把元丹留给我……”
换了是平时,十个苏渭也不可能剖下玄烨的元丹。可若是为了护住义兄之子而经历了一场激烈围攻的玄烨,那就不好说了。
将同一句话叨念了好几次,苏渭找回了信心,脸部表情微微扭曲,将短剑拔了出来,又一次扎了进去。
一直扎,一直扎,血滴飞溅,疯狂地将无法反抗的玄烨下腹扎成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血洞,袒露出了一颗闪烁着微光的元丹。
玄衣周身都漫出了浓郁的黑雾,眼眶猩红得吓人,却碍于自己只是一抹虚影,根本拦不住苏渭的暴行。
目睹至亲在眼前遭到残酷的对待,明知自己无能为力,却无法错开目光,只能眼睁睁地受着。扎在上面的每一刀,都仿佛扎在了他的身上,痛得浑身都在打颤。
终究只有十九岁,玄衣受不住这样的凌迟,手背青筋爆凸,跪在地上,崩溃且癫狂地道:“找死!你找死!我要杀了你!”
明明只是旁观者,不知为何,简禾也感受到了那种锥心的无力感。她恐惧地看着玄衣,脸上也不知不觉淌满了泪水,既有愤怒,也有悲伤,更多的是心痛。她哆哆嗦嗦地扑在了玄衣的背上,捂住了他的眼睛,道:“玄衣,不要看了,求你!”
在他们的眼前,玄烨最终睁着眼睛,停止了抽搐。
元丹一旦离体,魔族人的身体就会立即灰飞烟灭。苏渭捧着那颗元丹,呆滞地坐了没多久,苏因就领人来了。
在得知他杀了玄烨以后,苏因屏退了其他人,气得发抖,扬起手来,狠狠地甩了苏渭一个重重的耳刮子,将他整个人都打飞到了数米之外的树桩上,爆喝道:“你这个……这个混账!”
“爹,爹……”苏渭口角流血,膝行爬向了苏因,跪下来哀求道:“我知道错了,你不要杀我……我在西朔山巧遇到了玄烨被仙门追击,我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只是被他连累了!”
“你为什么要杀他?!”苏因拽住了的衣领,又是两个重重的耳刮子:“你让我如何跟玄衣交代?!”
“我太疼了,又怕死,怕活不到你来,才会一时鬼迷心窍,要了他的元丹的,我真的是鬼迷心窍!”苏渭捧出了元丹,涕泪横流道:“爹,你一定要帮我。这件事一定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一定要瞒好,我可以将这颗元丹献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