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了,要是她真的就是普通人卞七一觉睡醒,就看到自己去了一个陌生地方,身旁有个陌生的少年,一上来就伸手摸自己的额头……不至于吓晕,但至少会警戒、闪避。
所有毫无防备、自然而然的亲昵,都源自于长年累月形成的信赖和习惯。
而她一露出马脚,玄衣的目的达成,也就没必要继续费力地维持幻象了,就像逮住了猎物的猎人可以收工回家,无须再蹲守在陷阱旁一样。
排除来排除去,简禾不大乐观地估计,她应该大概可能也许处于了玄衣的神识之中。
神识一般只会在两种情况下溢出。要么,就是玄衣身受重伤,濒临死亡。在走马观花时,浩瀚庞大的神识无意中将她这个小虾米也吸纳了进去。
简禾:“……”
按她对玄衣的了解,他就算OOC成恋爱脑,也不会干些‘为了泡妞而捅自己一刀”之类的蠢事。Pass,pass……
另一个可能,就是玄衣主动敞开了神识,引她进来。
好在,神识的主人,虽然可以“请”人进神识,却无法决定客人以怎么样的形态出现。
打个比方,当年,她与mini版的夜阑雨一同被困在蛇蛋里面时,就被高烧不退的对方“请”进过他的神识里,并在“胸毛大汉”,“夜勖司的随从”、“真身的游魂形态”三个角色里切换过。要是时间再拖长点,搞不好她还会变成一条狗、一棵树这是夜阑雨本人所控制不了的。
这次也一样。若她真的处在了玄衣的神识中,玄衣是无法断定她成为了什么东西的有可能是路人,也有可能是一块石头、甚至一株草。
说起来,她这次之所以会进入“封妩”的角色中,大概是因为曾经与这个身份结缘过吧。
同样的道理再反推回去简禾也无法判断出成年的玄衣附身在了什么东西上。彼此的底牌都没有亮明。
但没关系,她要做的,不是认出玄衣是谁。只要她维持着“封妩”这个角色不OOC,就算成年的玄衣有通天的本领,也绝对分不清他神识里的“封妩”,到底是被简禾控制着的,还是回忆自动生成的!
这恐怕是现下最可行的一个办法了。
思绪飘飞了片晌,顷刻间,简禾已经下了决定,缓缓抬眼。
如今,正值他们动身前往岚城赤云宗的前一年,还赶上了中秋节。
在信城的两年时光,确确实实称得上是“风平浪静,岁月静好”。难以想象,在不久后,这么和睦的两人会剑拔弩张、反目成仇,匆匆死别。
魔族与人族的生活习性不同,自从简禾半拖着玄衣过了一次农历新年后,玄衣嘴上不说,但简禾却看得出来,他其实对这种新鲜的事物挺感兴趣。故而,之后的每一个人类的节日,她都会拉着玄衣去体验体验。
半个月前,她已经与玄衣说好了,要在中秋节的晚上带他去花灯会逛逛。在等天黑的时候,她在篱笆围起的小院子打了个盹。神识,便是从这里开始的。
简禾心中有数,从容了不少。
霞光万道之中,少年玄衣不知她心中的小九九,蹙眉拉起了她的手,“扑通”一下就朝她单膝跪了下来。
“哎?不用啦。”简禾还以为他是想探自己的脉,连连摆手道:“我刚才是睡糊涂了、胡说八道的,其实真没不舒服,精神得老虎都能打死几只……”
“真的?”玄衣抬眼看了她一下,冷不丁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的指腹在她手肘的某个位置精准地按下。
霎时,一阵又麻又痛的感觉窜了上来!
简禾被激得浑身一抖,脸色大变,厉声惨叫道:“啊!!!痛痛痛!!!玄衣,你想死吗?!!”
“知道痛了?今早是谁大言不惭地跟我说已经好了的?”玄衣啼笑皆非地说完,非但没有松手,还继续就着那个地方,不轻不重地揉按了几下。
初初几下,简禾痛得龇牙咧嘴,活像羊癫疯发作,几乎要抬脚踹他了。可渐渐地,她察觉到玄衣并非在故意折腾她,揉捏的力道用得极巧,似是在替她揉散淤血。
等他终于大发慈悲地松开手时,简禾迅速后缩,捊起袖子自己的小臂内侧,竟凝了一块紫黑色的淤痕。面积不大,皮下出血点却颇为密集。
果然。
在信城的两年间,她靠着四处替人收妖,日子过得还算挺滋润。干这一行,小磕小碰都是免不了的事儿。
虽说玄衣父亲的元丹现在还在她腹中,可让皮肉之伤迅速愈合,但这种淤血,还是得靠自己慢慢消散的。
这块撞伤,应该是这年的中秋节前才挂的彩。只是时间隔得太久,要不是玄衣揉了她一下,简禾估计得等一段时间才发现了。
玄衣道:“都七八天了,还不见散。”
简禾道:“没办法,搓药油太疼了,我搓不下手啊。”
“那样才好得快,不然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玄衣道:“行了,从今晚开始,药油我替你搓。”
在半年前的一次除祟中,她就因为一直没管手上的旧患,影响了出剑的动作,险些被魍魉所伤,之后还不吸取教训。
那时候起,玄衣就意识到了这个人看着可靠,而实际上,对待自己却好像……挺随意的。
既然如此,就由他来负起这个责任,勉为其难地管着她罢。
简禾的身体一下歪倒,垂死挣扎道:“能不能不搓?”
难不成她是专门回来体验玄衣的“铁砂掌”的?!
“不能。”玄衣顿了顿,看到简禾一脸郁闷,眼中滑过了一丝笑意,道:“还要搓到散瘀为止。”
“……”简禾聪明地转移了话题,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出发去看花灯了。”
中秋夜,清辉满溢,安乐团圆。
碍于魔族人的身份,瞳色异于常人,除非戳瞎眼睛,或蒙脸出行,否则必定会被察觉。故而,二人依旧拣着一些人烟较少的路来走。
青石小巷子前,花灯一盏盏地被挂在竹架上。风起,成片晃得东摇西摆。孩童们叼着绿豆糕、挽着金鱼花灯互相追逐,笑声清脆。
简禾与玄衣并肩而行,心中不免惊讶
神识既然有“走马观花”的别称,也就说明了,它并不是事无巨细都会记录其中的流水账,而会根据事情的重要程度而决定是否收录其中、以及篇幅的长短。
就好比夜阑雨的神识中,“被夜家修士从河清带到丹暄”,乃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故而,记得尤其清晰。而其余平淡的日常,则基本都被略过了。
但是,这个规律到了玄衣这儿,似乎不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