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雨似懂非懂,茫然道:“可我能看见你……”

“这就说明我们有缘。”担心蛇蛋中的夜阑雨出问题,简禾只想让神识快点结束,起身揽着他肩膀,道:“你为什么一个人在外面乱跑?既然咱们这么有缘,我就送你回家吧,权当多做一件善事。”

夜阑雨的面色微变,低头闷声道:“……嗯。”

简禾一怔,蹲下道:“怎么了?听起来不太情愿,你不想回家么?”

也许因为对方是只精魄,或许因为某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望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夜阑雨奇异地没有太多的防备心。

他踢了踢石头,闷闷道:“我娘生病了。我爹要把我接到别的地方去,却不肯把我娘带走,说要把我娘留下治病。”

你娘是不治之症,根本就治不好了简禾心中长叹,但又绝无可能说出真相毕竟,这是走马观花,挑破真相,不仅无法改变结局,或许还会拖长这场幻境。

只是,想到夜勖司那张恶心的脸,简禾又不想违心地说“你爹是为你好”,思来想去,只好摸了摸他的头,道:“这样的话,去了那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夜阑雨哦了一声,又道:“你什么时候去投胎啊?”

简禾哭笑不得,道:“快了快了。”

这时,巷口处有几个身着枣色长衣的人踏进来,正是夜家的弟子。

“让你们看一个小孩子都看不好。”

“谁知道他会突然溜掉呢?”

……

来者不由分说地拉起了夜阑雨的手,道:“回去了,我们差不多要出发了。”

“等一下……”夜阑雨回头,看向身后。

窄巷空空如也,刚才那个精魄已经像一个气泡一般消失了。或者说,那不过是他的幻觉。

实际上,简禾还站在原处,只不过,夜家的人一来,神识中的夜阑雨就看不到她了。

她尾随着夜阑雨走出了巷子,目送着他被半拖着拉向了城门。

忽然察觉到身旁有人,简禾侧首,惊诧地发现了另一个夜阑雨就站在她旁边,与她并肩而立。

他看起来比前面那个被牵走的要年长一些,身着枣色衣裳,正是在蛇蛋中昏迷的那个小少年。

“你们都是骗我的!”他捏紧拳头,全身发抖,双目阴寒,嘴唇颤抖,声嘶力竭地冲着前方的幻象喝道:“你们根本没有替我娘亲治病,只是放她在草堂里等死,因为觉得晦气,所以我连我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们死一万遍都不足惜!”

简禾一愣。

这么看来,在夜家的那短短半年,夜阑雨已经发现了他生母逝世的事实。

不然的话,他是绝无可能未卜先知、在这时此地喊出这样的话的刚才的幻象,压根儿还没进行到他娘亲去世的时候呢。

罢了,这些之后再说。

真身与神识中的自己同时出现,不是好兆头。简禾大步上前,想要扯住夜阑雨的手唤醒他,却猛然发现自己正在被他推出神识,离他越来越远了。不论如何努力,都缩不短彼此的距离。

这下糟了,简禾心急如焚,唯有用尽全力地吼道:“夜阑雨!夜阑雨!小黑!!!”

夜阑雨的身子一震,似乎终于听到了,回过头来,气喘吁吁地看着她。

如同定身咒被解开,简禾迅速奔上前去,紧紧地拽住了他的手臂。触感极其滚烫,果然,现实中的他应当处于高烧中。不能再拖延时间,要赶紧让这位爷回来了。

简禾不由分说地弯膝,一下子把人抱了起来。夜阑雨赤红着眼珠,奋力挣扎,神识开始动荡,道:“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把你扛回去。”简禾朝着城门的反方向走,道:“你说得不错,骗你的人是该死,他们真的太可恶了。可是,一个死人又怎么能报仇?你想当冤魂去索命么?如果世界上有冤魂,就绝不会有那么多无解的憾事了。活下去,才能做你想做的事。”

夜阑雨霎时静了。

简禾也停住脚步,没做声。片晌,肩膀化开了一滩湿漉漉的热意。

夜阑雨伏在了她的肩头,倔强地咬着牙关,却仍泄露出了几声微弱的抽噎。

简禾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

同时看到两个夜阑雨,是因为他此时魂魄离体,被神识吸纳而入。所以,他现在做过的事,醒来之后,应该是不记得的了。干脆就让他哭一哭,发泄一下吧。在现实里,他肯定是不会当着人面哭的。

“小黑,哭完了,我买糖给你吃。”

说完这句话,简禾就醒了过来。

如同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春秋大梦,神识消散,方才那条构筑出的白光乍现的大街,也已经全然崩裂。

她仍倚在了那颗侧躺的蛇蛋之中,拉起裤腿,蛇的牙印仍在,只是,那种酸麻之意却退减了很多。

低头一看,夜阑雨正平躺着枕在了她的膝上,心口还在微微起伏。那形状飞扬、却又稚嫩的双眼紧闭,眼皮发颤,不知何时,已经溢出了一颗泪珠,哭得无声无息。

破壳之外,长蛇的鼾声震天,蛇身依然盘紧了这颗蛋。透过那狭缝,可见那通向地面的洞口洒入了些许苍蓝色的晨曦。

天光微明,暴雨停歇。

原来,洞外已经过去了一个日夜。

简禾吁了口气,抬手,撩开了夜阑雨汗湿的头发,摸了摸他的额头。

很好,烧退了。

第60章 第60个修罗场

夜阑雨虽然退了高烧, 但断水断食近一天一夜,又无药可吃, 就那么粗糙地捆着伤口, 保不准什么时候又会烧起来。如果不能在今天天黑之前一鼓作气地离开这个鬼地方,那么, 他的身体状况就会不可避免地急转直下。受此影响,她也会彻底“断电”。

简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