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概过了一遍今天的内容,已经过了20分钟,班上还有几个同学在看书,陈夕悄悄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慢慢下了楼,脑子里还在回忆今天学的东西,走出教学楼却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他疑惑地回头,见到夏令新向他走来。
十七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夏令新调侃道。
见到夏令新,下午的争执又回到了陈夕脑海中,陈夕避开视线,摇摇头说:“没想什么,我在回忆今天上的课。”
夏令新问:“第一天上课感觉怎么样?”
陈夕想了想,诚实地说:“有点被老师的讲课速度吓到,不过上了几节课已经有点习惯了。”
夏令新宽慰他:“没事,慢慢就习惯了。”陈夕点点头,不再说话,两人安静地走着。
已经下了晚自习快半小时,还没回宿舍的同学寥寥无几,却还是有人认出了夏令新,远远地跑过来叫住他。陈夕跟着夏令新停下脚步,看着那人向他们走过来,是个女生,个子高挑,长相明媚,穿着校服都很好看。她走到夏令新跟前,看了陈夕一眼,晚上路灯昏暗看不太出表情,陈夕却莫名感觉出那一眼中有股打量之意。他有点无措地看了夏令新一眼,小声说了句“我先回去了”,便埋头加快脚步走了。
夏令新看着陈夕快步离去的背影,心里有点烦躁,皱眉问女生:“什么事?”
女生叫蓝姝,从初中就开始追夏令新,每次夏令新都礼貌地拒绝,这还是第一次带着情绪跟她说话,而且还明显是个不耐烦的意思,蓝姝第一次遭受这种冷遇,哀怨地看着他说:“干嘛这么凶呀?不是快中秋节了嘛,我们准备搞个party,高中的假期可是过一个少一个,你一起来好不好?”
省中富贵人家的孩子多,这些学生跟着父母辈的交往圈子在学校也分了小圈子,蓝姝和夏令新的父辈时有交集,加上蓝姝又喜欢夏令新,因此每次活动必邀请夏令新,只不过夏令新基本不会参加,果然这次也一样,夏令新一如往常的拒绝了。
蓝姝早有所料,也不生气,想起今天听到的八卦和刚才那个男生,心思几转,试探地问道:“刚刚那个就是你的室友?”
夏令新以前晚自习一下课要不去打球,要不直接回寝室,从没在教学楼逗留过这么晚,更没有跟谁一起回寝室过。他们家里在学校外面都有房子,除了夏令新不知道为什么要住宿舍,其他人都住校外,蓝姝是为了有更多时间和夏令新接触,才跟她另一个不愿意在家被管束的好姐妹一起选择了住宿舍。这几天夏令新和他室友的事是同学们的热门话题,蓝姝虽然知道夏令新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她对夏令新同意一个陌生人住进他寝室这件事还是感到奇怪,尤其是刚才见过陈夕之后,她有种不妙的感觉。
夏令新没什么感情地“嗯”了一声,问:“还有什么事吗?快熄灯了。”蓝姝感觉出了夏令新的不高兴,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只道了个晚安,便回宿舍了。
夏令新回到宿舍时,陈夕还在洗澡。夏天还没过,夜晚仍然带着股炎热气息,陈夕家里没有空调,在宿舍也没有开空调的习惯,他天生体凉,对热没那么敏感,更怕冷,前几天夏令新发现陈夕在宿舍穿外套后就注意到了,每次开空调温度都不会太低。现在陈夕还在洗澡,夏令新打开空调,把温度降到最低,好让室内快速降温,等听到厕所水声停了,又把空调温度调高,免得等会儿陈夕出来冻着。
过了一会儿陈夕出来了,头发滴着水,脸被热气蒸得粉粉的,胳膊白净,小腿细长,整个人湿漉漉地冒着水汽,眼睛也湿漉漉的,见到他抿着嘴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饶是夏令新已经看了好几天了,却还是在见到陈夕这副样子时心尖一跳。可爱,太可爱了,比那只小兔子还可爱。夏令新第一次明白了为什么可爱这个词会被用来形容人。
夏令新把吹风插上递给陈夕,催促道:“快把头发上的水擦一擦过来吹干,我开了空调,一会儿别感冒了。”
陈夕最开始是拒绝使用夏令新的吹风的,“别人的东西不能碰”这个观念根深蒂固种在他脑海里,而且夏令新的东西一看就很贵,坏了他也赔不起。但在第一次拒绝夏令新时夏令新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陈夕害怕夏令新生气,于是在夏令新说二遍要他吹头发时便乖乖接过吹风,认真请教了吹风的使用方法,把头发吹干了。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后来陈夕就再也没有拒绝过使用夏令新的吹风机了,用坏了大不了利用周末和假期再去打工,挣钱买一个还给夏令新。
陈夕乖乖照做,用毛巾把水珠擦掉,然后拿吹风把头发吹干。夏令新去洗澡了,洗完出来陈夕已经吹好头发并且洗完袜子内裤,就等他的衣服一起扔洗衣机。夏令新心情又慢慢好起来,把内衣袜子洗完后回到宿舍,陈夕在桌前看书。
夏令新坐到自己床上,拿出手机看了看,回了一些消息,刷了下新闻,直到熄灯铃响起才放下手机。陈夕听见熄灯铃,才合上书放进书包,关了灯躺到床上向夏令新道了句“晚安”准备睡觉。
黑暗中宿舍静悄悄地,夏令新转过头看着陈夕,开口道:“刚才那女生是我同学,叫蓝姝,我们父亲认识,她找我没什么事,让我去参加聚会而已。”
陈夕感觉到夏令新在看自己,不知道他为什么向自己说这个,心里隐隐觉得异样,像一根羽毛轻轻拂了一下。陈夕睁眼看着天花板,不敢转头对着夏令新,干巴巴地回答:“哦。”
夏令新静静地看着陈夕,继续道:“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我没什么需要你回避的。”
陈夕心跳慢慢加快,不知道夏令新是什么意思,结结巴巴地解释:“不是,我、我没有丢下……丢下你一个人走,我只是觉得、觉得我……”
夏令新平静地反问:“觉得你在那里不合适?觉得她是要向我表白?”陈夕闭上嘴不说话。
“没什么不合适的,”夏令新说,“就算有人表白,你也可以听的。”陈夕终于转头看向夏令新,面带诧异与不解。
夏令新慢慢道:“这几天关于你跟我住一个寝室这件事,我知道有很多人很好奇。第一天我告诉你我一个人住了三年也差不多了,其实不是,如果不是你,我会继续一个人再住三年。我让你跟我住一个寝室,不光是为了保护你,还因为我有私心,”夏令新看着陈夕,语调温柔,“我私心想近水楼台,趁机多了解你一点,也想让你更了解我一点。”
陈夕眼睛慢慢瞪大,心里简直有八百只兔子在蹦迪,他能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温度瞬间升高,距离自燃只差那么一点距离了。他震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撇开视线不再看夏令新,双手紧紧捏着被子,剧烈的心跳带动着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半晌勉强憋出了句:“谢、谢谢你……晚、晚安……”说完便转过身背对夏令新缩成了一团。
夏令新看着对面缩成一团只露出后脑勺的陈夕,心里仿佛被温水浸泡,软成一团。他不知道为什么暑假匆忙两面就对这个人念念不忘,不明白怎么同住了短短一个星期就会这么喜欢上一个人,大概初恋就是这样,来得突然而汹涌澎湃,让人无法冷静思考,毫无抗拒之力。
夏令新继续把话说完:“你别害怕,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想法,不需要你回应什么。你也别躲着我,我会难过。你们班的同学说了什么我都知道,你能为我说话我很开心,你也不用去管他们说什么,就像他们说的,用实力说话,你安心学习,到时候成绩自会说明一切。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学习,如果我有什么举动给你带来了困扰,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希望你能跟我多沟通,可以吗?”
宿舍又恢复到安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夕迟迟没有作声,夏令新的心慢慢沉下去,他翻过身盯着光秃秃的天花板,看来还是自己太心急了。
又过了一会儿,夏令新估计陈夕已经睡着了,轻轻道了句“晚安”,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对面突然小声应了一声“好”。夏令新蓦地睁开眼,侧过头看向陈夕,陈夕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外边草丛里蛐蛐还在鸣叫,夏夜的月光从窗户撒了进来,温柔四溢。夏令新轻声道:“好的,晚安,好梦。”
十八
第二天起来,夏令新一切如常,早早起床跑了步给陈夕带了早饭,陈夕垂着脑袋接过早饭,沉默地吃完,收拾出门,到教学楼底道别分开,期间一直没有看夏令新一眼,夏令新与他搭话也只是点头摇头的回答,仿佛被施了禁语咒。夏令新看着快步上楼的陈夕,想着那红红的耳朵和躲闪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
陈夕快步上了二楼,过了楼梯转角,确定夏令新看不见自己了,才终于长长呼了口气,放慢了脚步。昨天晚上他根本不知道几点才睡着,早上一睁眼,昨晚夏令新的话又自动回到脑海里,连带着快速的心跳也跟着回来,导致他都不敢看夏令新,怕心跳更加剧烈,更是不敢开口说话,怕一开口紧张颤抖的嗓音会吓到夏令新。
昨晚夏令新的一席话着实把陈夕吓到了,他活了16年,从来没被同龄人以正常友好的态度对待过,更不用说像这样被人直白地表示好感,虽然夏令新没有提到“喜欢”二字,但这番告白只要不是个傻子谁都明白。陈夕当时就被吓傻了,震惊,不敢相信,紧张得要命,不知道怎么回答,所以用装睡来躲避。他盯着墙壁,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脑子里闹哄哄响成一片,思绪却是一团乱麻,紧张,却又隐蔽地升起一股欣喜的情绪,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赶紧睡觉,却想起他还没有回答夏令新,夏令新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就此不理自己?陈夕又慌了,夏令新没说话了,是不是已经睡着了?陈夕万分懊恼,正当此时夏令新道了晚安,陈夕来不及多想,赶紧抓住机会回了句“好”,然后又胡思乱想了大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睡去。
陈夕慢吞吞走进教室,脑子里还是一团乱麻,到座位坐下拿出英语书开始读,读着读着却没声音了,老师从身边走过他才陡然回神,暗自警告自己要认真学习,努力集中精神继续读了起来,脑子里却突然想到,难怪老师都不让早恋,确实会影响学习。这么想着,突然又反应过来,什么早恋,只是比较走心的沟通了一下而已吧……陈夕又悄悄脸热了起来。
直到上午第一节上了大半节课了,陈夕才终于暂时忘记此事,认真听课做笔记。第二天上课,他已经完全跟得上老师的速度,不像昨天刚开始听课那么紧绷,下课也偶尔去接个水上个厕所,没有像昨天那般长在座位上。
徐一鸣一直悄悄关注着陈夕的状态,见他今天跟昨天状态完全不同,只当他是懒得伪装破罐子破摔了。见陈夕上课一直在做笔记,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徐一鸣不屑地想,装模作样给谁看?你听得懂吗?记那么多笔记你知道都是什么意思吗?徐一鸣一心认定了陈夕就是个靠脸进来的学渣。昨天他们回到寝室又讨论过陈夕,最终这群学霸一致认为还是不要理这件事了,成绩就是最好的证明,真不明白夏令新干嘛要把人弄进他们班来,难道还能为了让陈夕得个好名声,直接买通所有老师,每次考试都给陈夕作弊吗?他们的考试座位都是按名次排的,夏令新真要给陈夕弄个假成绩,那陈夕每次考试必然跟他们这些学霸在一个考场,那么多人盯着,看他怎么作弊。
于是这群学霸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各自拼命学习,下课会互相讨论问题,只是没人搭理陈夕,却也没人再故意针对他。陈夕对此没有任何感觉,被孤立、被针对已经是他的校园生活常态,他虽然很想脱离这个环境,却在经年累月的重复下完全习惯了这种状态,没人理他是正常的,有人针对他也是正常的。
到了午饭时间,老师的“下课”刚说出口,学霸们已经蜂拥而出,全力奔跑冲向食堂,跑得越快排队越少,这样就可以节省好多排队打饭的时间了。很快教室就没什么人了,陈夕掏出饭卡,也准备去吃饭,快到教室门口时,却被班上除他之外唯二没去抢饭的女生叫住了。
女生看着面带疑问的陈夕,苍白着脸虚弱道:“我叫黄箐,我胃病犯了,能不能耽误你一点时间,麻烦你送我去一下医务室?我本来想自己去拿点药的,但我现在实在是疼得走不动了……”
陈夕听黄箐的声音十分虚弱,看她嘴唇毫无血色,额角的汗直往下掉,神色十分痛苦,也吓了一跳,赶紧答应了下来,就跑过去想扶着黄箐往外走。黄箐实在是疼得太厉害了,根本站不起来,陈夕扶了几下扶不起来,也急出了汗,就转身蹲下叫黄箐趴他背上,准备把人背去医务室,就在这时另一双手把他拉了起来,然后那人自己蹲下,一把背上黄箐站了起来。陈夕一看,原来是夏令新,此时他也顾不得问夏令新为什么会在这里了,见夏令新背上黄箐,只急声道:“快把她送去医务室!”夏令新点点头,背着人快步往医务室走去,陈夕小跑着跟在一边。
很快把黄箐送到了医务室,值班的校医一边听陈夕说情况一边快速地做了个检查,然后说:“不是胃病,是急性阑尾炎,这里不行,得送去医院做手术,我马上联系车,你们联系一下班主任,叫你们老师通知这个同学的家长。”说完便出去叫车去了。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班主任肯定没在办公室,陈夕又没有手机,也没有班主任电话,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联系得上人,他焦急地看着夏令新,夏令新拿出手机快速地翻找到自己班主任的电话拨打了出去,一边安抚地拍了拍陈夕的肩膀。电话接通,夏令新言简意赅地把情况说了,那边班主任听完说好,马上挂了电话转头联系10班的班主任去了,很快,于青飞和学校的车一起到了,他们把黄箐送上车,班主任拍拍陈夕叫他去吃饭,不用担心,已经联系上黄箐家长了,又向夏令新说了谢谢,然后跟着车一起把黄箐送去了医院。
等车走后,陈夕才松了口气,跟夏令新说:“谢谢,辛苦你了。”
夏令新带着陈夕离开医务室,笑着道:“不用谢,别总拿我当外人。”
陈夕脸一红,转移话题:“你刚刚怎么来了?怎么没去吃饭啊?”
夏令新把陈夕让到树荫下,夏末的太阳还是挺烈的,回答陈夕:“我就是来找你一起去吃饭,本来在楼下等你,结果半天没见你下来,我就上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