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梯后却碰到了陆延。
陆延起夜出来喝水,在卧室听到淫靡的交合声响,又在餐厅听到了父亲轻微的咳嗽声。
他来到廊厅,抬头看到陆鹤良正和助手交代着什么,从楼梯走下来。
目光交汇,陆鹤良有些意外,示意助手出去等他,自己走到了陆延面前。
“我走了,”他言简意赅:“最近你照顾好自己,还有茯苓。”
陆延点点头。
“去国外治疗,是吗?”他问。
陆鹤良难得停顿一瞬:“是。和那晚说的一样。”
陆延继续问:“茯苓知道吗?”
陆鹤良点头:“告诉她了一点。”
陆鹤良看着陆延,上前用力地拥抱了一下对方,他的儿子:“你的母亲把你教得很好,有你在她身边,我会很放心。”
说罢,他便收紧了大衣的领口,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陆延静静看着,在陆鹤良推开门前开口:“茯苓说想和你一起过年,她已经在选过年穿的衣服了。”
陆鹤良于是回过头,黑暗里他的眼睛沉而冷,几乎要融进阴影当中。
陆延听到父亲笑了一声,然后缓慢开口:“当然,我们当然会一起过年……陆延,谢谢你的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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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升起在薄暮的清晨,助理把早餐端上来,陆鹤良轻声道谢,却没有动,只是转过头平静地俯视着着远处高楼的尖顶。在那里,避雷针像一颗颗刺扎在城市楼顶构成的原野上。
小孩,小女孩,小姑娘。
小妻子,他的儿子的小女朋友,他的小情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陆鹤良喜欢听一些赞美带有明显年龄差距的爱情的声音,连同赞美他们彼此的忠贞一起。
他在心里用一些轻柔的,看上去很缱绻的词称呼她,客观又主观的,带有一些假如如此,也许如此的想象。
飞机行驶在通红的朝阳里。
陆鹤良想到与燕茯苓相处的某个早晨。他摘掉了眼镜,捏着眉头缓解熬夜办公的困倦,掌着锅匙熬粥,给小孩准备早饭。
他有时候早晨有空会这样,燕茯苓很喜欢喝他煮的粥,能喝很多。会做饭的人都享受厨艺被人肯定的感觉,陆鹤良因此养成了习惯,休息日的时候,总会提前起来那么一会儿。
燕茯苓揉着眼睛下楼走到他身边,她那个时候大概,十六岁半?胸口很软,隔着衣服轻轻地蹭他。
陆鹤良伸手到后面拉开她,想和她保持距离,却反被她握住手掌。
燕茯苓慢慢用脸蹭他的掌心,那种灼烧的感觉,与此时朝阳照射到脸庞上的光线一样。
明朝望乡处,应见岭头梅。
陆鹤良默念着,期待自己有再次见到这片土地上濛濛雾色的机会,如果可以,他会希望与燕茯苓一起在这样美丽的早晨醒来。
(正文完)
第75章 | 0075 番外1 · 硅基
燕茯苓在很久之后,于陆鹤良邮箱收件箱翻出了一份作废的讣告,整份邮件只有一个附件,她不知道是谁草拟出来的。
“陆鹤良,国际高级器械师。
……十六岁时同家人赴美生活,同年结识燕祁、宋京慈夫妇(已故),此后二十年间师从机动器械学教授詹姆斯,为我国生命新置医疗技术及智能器械臂发展做出杰出贡献。二零一零年受好友燕祁托付,因事回国。”
她只草草看到这里,后面提到的内容太过不吉利,被燕茯苓愤怒拖进了回收站。这份讣告让燕茯苓跟陆鹤良发了很久脾气。
“如果当时不是因为……,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把它变成真的?”
陆鹤良对她的眼泪一向采取无底线妥协的态度,耐心地哄了半天,最后总会哄到床上。
陆延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手里只拿了一支笔。今天是转交档案的日子,他被叫去学校签字。
家里安静,除了二楼父亲的房间。
陆延长呼了口气,去餐厅接了杯温水,而后上楼。
三声敲门声后,门内房间的场面几乎和他想的差不多。给燕茯苓喂过水,陆延继而加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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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转变的契机,没有人想到居然是那块核桃大小的电子元件。
放射性的机器,生产最初是为了扭转阮娘的前喻思维,但虚无主义盛行的当下,保守主义几乎是唯一的良方。
助理赶出的报告里大致阐明了阮娘从碳基生物成功转变为硅基生命体的过程,陆鹤良是在飞机上把这份报告看完的。
物理学的研究基础理论稳固如同巨石,人们不断试图在解释多样性的过程中将之还原为基本概念里的一种或几种,这种“简化”的行为往往被称为“奥卡姆剃刀”。
斯坦尼斯瓦父·莱姆在其巨著《技术大全》中对其进行解释,指出作为科学中的一个基本方法论,“奥卡姆剃刀”的目的在于维持思想的最省性,是一种唯物主义的还原主义。
科学已经证明,只要给演化进程足够长的演化时间,大脑质量最终一定会超过“临界阈值”,从而引发社会的快速出现和发展。
斯坦尼斯瓦夫进而指出一种可能,即生物技术是否可以提前于物理技术出现?在世界中生存的生物选择改造自己来适应特定的环境,而这种环境对于它来说可能是一个高度混乱、失去调控能力的存在。
这样一种有计划有方向的自动演化,因为无法解释的干预(有时它被描述为“智慧生命活动的结果”),成为一种适应性撤退,一种另一角度的进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