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坤承似乎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在两个小辈面前有些下不了台,他尴尬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咳咳……兰兰,舅舅不是不相信你的意思,可你要是现在就把房子卖了,这钱还给舅舅,剩下的你用来上大学也不用发愁了,我这么着急还不都是替你着想吗?”
说完又嘟嘟囔囔道:“以前的五十万,我放在银行吃利息现在也不少钱了,借给你妈这么多年,她还不上,再等你打工,什么时候才能给我?”
白兰咬了咬后槽牙:“五年,五年内给我还给你,我可以给你重新写欠条。”
陆玉泽几次想说话,都被白兰按了回去,看来妈妈欠的这钱,她是下定决心要揽在自己身上了。
白天赐在旁边打了个圆场:“大哥,你也别逼她了,我姐那些画卖掉也不少呢,到时候兰兰再给你凑凑,肯定够的,是不是呀?”
白坤承用力瞪了弟弟一眼,让他来帮忙的,结果是帮倒忙!
话已至此,白坤承一个成年人总不能再逼着小女孩儿不放,他脸色依旧有些难看,起身道:“行了,先这样吧,明早葬礼,你和玉泽都不要迟到了。”
白兰颔首:“大舅放心。”
将两人送至大门外,白坤承去开车,白天赐站在院门,回头看着白兰,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白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低着头从陆玉泽身边略过,站在了白天赐面前。
男人抬起手,面露笑意将手搭在她肩头,凑近她耳边道:“葬礼之后,你来画廊一趟,我有事要和你说。”
连夜风都是滚烫的夜晚,白兰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点了点头,目送对方离开。
直到看着两人上车,她才长吁了一口气。
陆玉泽转身回了房内。
客厅里,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嗡嗡声,陆玉泽像个家长一样分开双腿,坐在沙发中间。
白兰知道刚才自己出了风头,此时正委屈巴巴跪坐在茶几一侧。
陆玉泽一开口,果然还是那件事:“为什么,你既然叫我来,对我开口也不是什么难事吧?你有当我是哥哥吗?”
白兰用力揪住膝头裙子,仿佛揉碎了她最后一丝自尊,反正在哥哥面前,她也没期许过什么,她抬起眼睛开口:“我当然当你是哥哥,你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了,所以这钱,才不能让你出,妈妈离开你那么多年,不闻不问,现在她死了,她欠下的债怎么可能让你来还,我有办法……”
陆玉泽眉心紧蹙,声音更是严厉:“你才十七岁,你有什么办法?”
“我会画画……我也能接到一些小活儿,加上卖掉妈妈的作品,我会凑齐给他的。”白兰越说,声音越小,脑袋也快埋在桌子上了。
陆玉泽见她那模样,心中猛然一动,他凭什么训斥她,自己作为哥哥,不是一样十七年都没有出现在她生活中吗,现在她做的所有决定,不也是在和自己划清界限吗。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这件事上,妹妹竟然比他考虑的要周全。
陆玉泽慢慢呼气,紧绷肩膀放松下来,声音也柔和了许多:“好,既然你决定了,我都会尊重你,但,我是你亲生哥哥,有需要的时候,你随时可以来找我依靠我,任何需求,我都会满足你。”
白兰在听见最后一句话时,忍不住身体微微抖动了一下。
心中好像锅炉房炸开了蒸汽,滚烫热意涌上身体。
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任何需求都能满足我吗,你知道我有多少个无理需求吗?
白兰感觉自己跪坐的双腿都有点麻,一种难以言喻的热意在体内翻腾,脸上更是烧得厉害。
陆玉泽想要伸手摸了摸她乱糟糟的头发,又觉得这样过于亲近了,只是起身道:“我该走了。”
白兰猛然抬起脸,唇瓣有些颤抖:“你……去哪?”
陆玉泽:“酒店。”
白兰眼睛倏然红了:“你,住在这儿不行吗,我还有东西,想给你。”
按理来说,他们俩都这么大了,今天第一次见面就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些不好,陆玉泽面对白兰那张委屈小脸,竟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白兰捏了捏指尖,刚才拉住哥哥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此时想要再和他拉近距离仿佛又变成了一个大难题。
她起身,跑进自己房间,弯腰在书桌后面找到了画。
画上精心包着一层油纸,她双手用力抬起,才从缝隙里将画拿了出来。
画框很重,她摇摇晃晃从房内刚一出来,迎面一个高大身影挡住了光,手上一轻,画已经被陆玉泽接了过去。
陆玉泽低头打开油纸:“这就是你要留下的那幅?”
白兰帮忙,两人像是打开礼物一样,将画展现在了面前。
蓝紫色主格调,漫天都是繁花,如繁星洒落人间,瑰丽而梦幻,斑驳陆离光影从天空花海中投射在地上,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人,披散着卷曲黑色长发。
她身边牵着一个半大男孩儿,两人背影被光拉长,与落在地面上蓝色花瓣融在一起,好像大海一样宁静致远。
整幅画透露着温情与细腻的爱,不难看出来,画中之人是谁。
陆玉泽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大手用力捏住,连呼吸都忘了,他慢慢伸手,轻轻抚摸画上每一处落笔,
手指好像穿越了时空,与她执笔的手重合在一起,她每落下一笔想要传达的思念,在这一刻都具象化了。
白兰凑的近,她鼻息闻见陆玉泽身上有熟悉的沐浴液味道,那萦绕在身侧的香气,好像悄然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让她再次感到热意蔓上脸颊,漆黑眸子不经意落在陆玉泽脸上,白兰一下呆住了。
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眸光专注盯着画,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极为深邃,眼眶微微泛红,高挺鼻梁上晕染着一层光亮,这帧帧画面就和她平时在网络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她甚至能清晰看到他细腻肌肤上的毛孔,太真实了!
像是有人朝着她心脏疯狂射击,白兰觉得自己再和他呆下去恐怕就要忍不住扑在他怀里发疯了,她克制撤开身体,欲盖弥彰挽了挽侧耳碎发。
“谢谢你。”陆玉泽最后一次轻抚画作,再用油纸重新包了起来。
白兰露出浅笑:“你和妈好像,她也经常这样,呆坐在画面前,像你那样轻轻抚摸。”
陆玉泽这一晚确实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