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母进屋便用眼神制止了齐俨然的冲动,她缕了一下散乱的头发,走到在大堂中央跪下,看向右上位的齐名起,依旧温婉:”薛影影见过会长。”

齐俨然苍白着脸,虽然还处于震惊中,可却已经硬生生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看向他爸:”爸,怎么回事?”

齐名起:”你先看看供词吧。”

齐俨然呼吸一滞,想起来手边文件的同时,心也沉了下去,他妈这么与世无争,温柔娴熟的女人,能有什么供词?!

他深吸一口气,才拿起那份文件,强迫自己镇定。

视线落在纸上,那一个个字却好半天都没能连成有意义的句子。他用指甲使劲掐着自己的掌心,让自己冷静,总算是挣扎着把那些文字符号搞明白。

但是,这供词是怎么回事?!他二哥的死,怎么会是他妈主使的?!

齐俨然只觉得胸口冰凉一片,从未如此害怕过。好半天,他抬头,看向神色内敛的齐名起:”爸,这不可能。”

齐名起的目光落到下面跪着的女人身上:”你自己说吧。”

薛影影苦涩的一笑,看向齐俨然:”小然,是妈不好,让你为难了。”

齐俨然眉峰锁紧,啪的将手里的几页纸拍在桌上,死死按着:”您没做,我何来为难。”

薛影影摇了摇头,说话声音不大,却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是我做的,家主。你不用替我说话。”

“妈!”

“我不配做你母亲。” 薛影影抖着手缕了缕鬓角的碎发,滑落的袖口露出手臂上一道粗陋的鞭痕。那么深的颜色,那么深.....

齐俨然看向他爸, 连他自己都能听出声音在发抖:”爸,我妈是什么样的人,您....”  他顿了顿, 克制着不去激怒齐名起,”我妈没理由害我二哥啊的!”

”你二哥死的时候,只有薛氏有孕.明明没到预产期,却偏偏在头七动了胎气.” 齐名起脸色沉下来,抓着扶手的手背青筋暴起,声音阴冷,”不就是为了家主这个位子吗?!”

齐俨然只觉得荒唐:”我都还没出生啊!”

“所以,我才从来没怀疑过她。” 齐名起看着下面的女人,眼里满是厌恶,”齐俨然,你又知道你妈是什么样的人吗?”

齐俨然心一瞬间沉入谷底,这话说出来,他就知道他爸已经不打算顾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了. 他突然转头,看向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母亲,手心满是冷汗. 他爸一定用他威胁他妈了!

“爸!” 他是家主,就不信有人能当着他的面伤害他妈!

“家主,” 薛影影打断齐俨然孤独一掷的气势,”我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做个好家主.”

齐俨然看着他妈,控制着呼吸:“好家主不能任由无辜的人被冤枉.”

“家主做事,是要讲证据的.” 薛影影微微一笑,双手微微抬起,附身叩首,”何况,妾身也并非冤枉.我为了让你成为家主,不知道用了多少手段.”

“妈!” 齐俨然实在绷不住了,他快步过去,一把就要拉起他妈,”您...”  他的手刚抓住他妈的胳膊,就听到他妈轻嘶了一声,吓得连忙松了手,眼底的湿意全都被他憋成了眼尾狰狞的红.

薛影影却就势彻底避开齐俨然伸过来的手,跪坐起来,微笑着看向齐俨然:”当妈的,最不想的,就是害孩子心怀愧疚.” 她轻眨了眨眼,不让眼泪有机会挡住她的视线,”可妈没那么大本事,可能要伤到你了.”

齐俨然突然发现他妈的视线里,似乎带了一丝不舍,吓得连呼吸都要断掉了:”妈,您,您....”

“妈肯定要走你前面的,现在提前了几年,你别怪妈.” 薛影影拉住齐俨然的手,低声道,”你好像是真的喜欢那个人,那就好好珍惜.”

“妈.....” 齐俨然反手抓住薛影影有些发凉的手,”您别做傻事,我一定会找到证据的.”

薛影影抬起目光,最后看了眼那个她伴了二十多年的男人,再次反手拉住齐俨然的手:”我要你忍....不要做无谓的事情。” 她的手突然禁脔般一紧,声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屋里突然涌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身体打了药,薛影影也不觉得肚子里有多疼,可身子却迅速的在变冷.她用快要把指骨折断的力气松开齐俨然的手腕,端正跪坐好,不再看齐俨然,只用白的不像话的脸色看向齐名起:”会长,薛影影认罪.还请会长按家规,将影影尸身弃置山间吧.”

这样就最好了,就算当个孤魂野鬼,好歹也是自由的。

齐俨然看着薛影影瞬间惨白如纸的面色,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他知道他妈活不了了,他想发疯,可看着他妈恳求的目光,他只能用所有的力气,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去.

他心里那么凉,可膝盖却被温热的液体浸湿,齐俨然低头,便看到从她妈裙下涌出的大片血液,就像是她妈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流了出来一样!

那么快,那么多!

如坠冰窖!

”血脉为家族根本,伤及子嗣者,为首恶。” 屋里,长老会的几个长老一直都像是隐形人般的没有说话,此刻,负责刑责的长老站起,沉声道,”薛影影阴险恶毒,残害家主子嗣,按家规,行血祭之行,告慰亡灵.”

齐名起盯着跪在那一摊血液中的齐俨然,缓缓道:”俨然,你是家主.”

是啊,他是家主.

齐俨然看着他妈,他妈嘴唇颤了颤,似乎想说什么,可脸上的表情却似乎整个僵住,只剩诡异的扭曲。

死亡不给任何人留恋的机会,他无法阻止的看着他妈眼里的光一点点的消失,看着他妈的头缓缓低下,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平静。

齐俨然伸手,扶着他妈毫无生机的身体慢慢躺到鲜红而粘稠的血液里。

都死了,就别再跪了.

血祭, 是以机关入女子子宫,施刑时,机关瞬间射出十几枚刀片,破坏腹腔脏器,使受刑人大出血而死.

为什么,一定要在他面前对他妈施刑?

齐俨然面无表情的用手合上她妈的眼皮,便站了起来,背对着齐名起,声音沉凝:”我现在不想说话.有事,明天再说吧.”  他说着便迈步往外走.

几个长老互相看看,虽然确实还有事,可也不想把齐俨然逼太紧,谁也没开口拦齐俨然.大长老眼底闪过一丝不快,他起身,对侍卫道:”把薛氏的尸身拖下去吧.”

齐俨然脚步微微一顿,便再次迈步,一把推开两开的雕花大门,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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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日光照得石板地都有些刺眼,可齐俨然却感不到一点温度。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表情太狰狞,他这满身是血的样子走在路上,居然没一个侍卫敢上前问一声,就连肖云看到他,都没敢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