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哪里傻了!”

甘允极其败坏地捶了下厉渔天的胸口:“你就知道埋汰我,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打雪仗,不堆雪人了!”

说罢,他便噌地一下从雪地里站起来,可惜他忘记自己在雪地里蹲了太久,站起来的一瞬间就头晕目眩,还没等厉渔天那句“慢点”说出口,他已经结结实实地摔回了雪地上。

这一摔就摔了个屁股墩儿,雪地里被砸出甘允的身形,飞溅的雪花似乎是在嘲笑他的莽撞。

“嘶……”甘允哭丧着脸,“好痛!”

“你腿都蹲麻了,这么突然一下站起来,不摔倒才怪。”

厉渔天紧锁着眉,把人从雪地里拉起来,语气着急地问:“有没有哪里伤到?”

“有……我的脚腕,”甘允倒吸一口凉气,“脚腕好像扭了。”

厉渔天顺着他的话向下看去,果不其然看见甘允的右脚正虚点着地面,好像使不上再多的力气,厉渔天试探性地动了一下他的脚,下一秒就听见甘允哭天喊地的吼叫:

“痛啊你轻点!都说了我脚腕扭了!”

厉渔天小声说了句抱歉,然后将甘允的胳膊从后绕到自己的肩膀,整个人在甘允面前呈半蹲姿势,言简意赅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甘允愣住,寒风把他的鼻尖和脸颊都被吹得红红的,反应也被吹得慢了几秒。

“你背我干嘛呀,我只有右脚崴了,左脚还能走呢。”

“叫你上来就上来。”

厉渔天不耐烦地催促他,见对方傻站着没动,便隔着厚厚的羽绒服拍了下甘允的屁股,低声道:“又不听话了是不是?”

这下可好,被拍了屁股的甘允仿佛被打开了什么奇妙的开关,他僵硬着四肢,动作缓慢地趴到厉渔天背上,厉渔天叫他抬腿他就抬腿,厉渔天叫他抱紧他就抱紧,好像没有厉渔天的指令,他根本无法动弹。

虽然甘允看起来轻飘飘的,身上也确实没什么肉,但他到底也是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儿,还穿着这么厚重的衣服,这样一个人趴在背上,还是有些重量的。

可背着他的厉渔天却似乎感受不到,迈出去的步伐依旧沉稳,抱着他的手臂也令人安心,连呼吸都是平稳的。明明路上到处都是容易滑倒的雪和泥,但厉渔天却如履平地,让甘允感受不到一点儿颠簸。

从操场到家只有不到两百米的距离,厉渔天却走得很慢,生怕一个不小心脚底打滑,把他和甘允两个人栽进雪地里去。

雪又开始下了,冰凉的雪花落到厉渔天的毛衣里,要化不化地扎在他的后颈,甘允伸出食指,轻轻地触碰那片雪花,不到一秒钟,雪花便在他的指尖融化了。

厉渔天感受到他的动作,偏过头问:“玩什么呢?”

“没有……”被抓包的甘允辩解道,“看有片雪花落到你毛衣里了,想给你摘掉,结果我一碰到它他就化了。”

厉渔天没有揪出他话语中天真的“摘雪花”一词,听完后只是笑笑,语气上扬着说:“那谢谢小允,要不是你帮我摘掉,我恐怕已经被它冻坏了。”

甘允有些难为情地把脸贴到厉渔天的后背,目光掠过厉渔天托着他大腿的手掌。

厉渔天没有戴手套,袖子被撸高了一些,他手背的青筋似一座连绵起伏的青山,被寒风吹得泛红的皮肤变成了水墨画的红花,漫山遍野地开在他宽厚的手掌间,偶尔有掉落的雪花砸在他手上,他像感受不到寒冷似的,依旧把甘允的腿抱得很紧。

难道将手掌吹红的寒风,还没有脖子间的那一小片雪花冷吗?

甘允趴在他背上,渐渐出了神。

回到家里,甘允被放到自己床上,厉渔天拒绝了甘停要来帮忙的好意,一个人拿来冷毛巾给甘允扭伤的地方冷敷,等到对方没那么痛了,他又拉开自己的羽绒服拉链,把甘允赤裸的脚放进怀里。

甘允心跳如鼓,不自然地动了动脚趾:“你干嘛啊……”

“别动。”按住他的脚,厉渔天说,“给你捂暖和。”

厉渔天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甘允却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一些焦急和心疼。

他就像窗外的雪一样,大多时候都是冰冷又不近人情的,要不是甘允和他朝夕相处,恐怕也会被他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外表吓退。

但是甘允知道,厉渔天这个人其实很温暖,尤其是面对自己的时候,只要你拿手指轻轻一碰,就能将他外面那层寒冷的雪衣融化,变成攀附在你手指头的那颗干净洁白的水珠。

“这几天不要运动,注意保护自己的脚腕。”

“噢。”

“尤其是课间的时候,别和班里同学打打闹闹,要去卫生间或者要喝水就让你们班同学来找我,我陪你去,听见没?”

“嗯。”

厉渔天左手按着自己的羽绒服,不让甘允的脚踝碰到一点儿冷空气,右手则伸进去轻轻地抚摸着甘允光莹的脚背,像是在给他按摩,又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甘允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表情看起来并不专注,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厉渔天眯起眼,压低了嗓子问:“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

“……厉渔天啊。”

甘允动了动自己的脚腕,不过挣扎一下,就被厉渔天迅速按住,同时听见那人警告了一句:“别动。”

他低下头,紧张地抠着自己的手指,问了一个和刚才的话题毫不相关的问题:

“厉渔天,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流动的空气随着这句话静止在原地,厉渔天搭在甘允脚背上的手停止了动作,一时半会儿都没有回答。

门外传来甘停看电视时发出的夸张笑声,楼下有贪玩的孩子被父母揪回家时的哭声,还有寒风刮落雪花的呼啸声,这一切嘈杂的声音透过窄小的门缝传进房间,异常刺耳突兀。

外面有多热闹,屋里就有多安静,对坐着的两个人自动屏蔽了周围的一切声音,只有他们浅浅的呼吸声是唯一的配乐,一呼一吸仿佛踩着互补的韵脚,不知不觉就像水溶于水,光汇入光,无声地交织在一起。

就在甘允按耐不住想要追问时,一直沉默着的厉渔天终于开口道:

“是啊。”

甘允猛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