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负雪微微攥了攥手指,手指在宽大袍袖下蜷缩。
他淡淡道:“夜已深了。”
封澄这才反应过来,心中有?些动容赵负雪担心她走夜路。
师徒情谊哪怕碎到了如此地步,赵负雪还像她少年时那般,担忧她走夜路么?
封澄越发觉得自?己抬不起头来了,她闷闷道:“自?己的地盘,能出?什么事?”
说罢,她生怕再听赵负雪说一句话,逃也似地冲出?了房门,只?嘱咐两个?哑奴好好侍奉,随即冲出?了院子。
徒留赵负雪在屋中,看着被夜风吹得一开一合的门,沉默许久,突然?地叹了口气。
哑奴上来,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赵负雪垂下眼,起身?吹了灯,随即躺到了榻上。他并不闭目休憩,反而平静地等着什么。
丑时多些,屋顶传来轻微的细响。
好像有?只?别扭而轻巧的猫,悄悄地落在了屋顶一样?,片刻,安静了。
赵负雪又叹了口气。
第157章 第 157 章 谈何容易
独居一方的日子过得十分缓慢, 镇北将?军府安静无比,只有当封澄回来时,才开始有声息, 赵负雪却并不觉得无趣。
这?一住,便是数月。
封澄似乎很忙,从前还日日在院中乱晃,后?面便时常一连多日见?不到人影,再见?到人时便是深夜。带着一身血腥味,一声不吭地扎过来。
应当是沐浴过了, 衣袍下有清浅的香气。
赵负雪任由?她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好像躲雨的野猫一样, 谨慎地在他的榻前寻到一个不会惊动他的位置,随即小心翼翼地伏在枕畔,休憩片刻。
然后?在黎明之?前, 轻手轻脚地离开。
这?样的日子如果?一直过下去,赵负雪竟觉得从心底横生了一片宁静。
今夜子时多些, 封澄继续取他的灵力, 赵负雪垂眸,片刻,道:“为什么杀他们?。”
身后?的手陡然一停。
封澄本就?没觉得洛京这?些事会瞒得住赵负雪,可骤然从赵负雪口中说出, 她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赵负雪道:“说实话。”
她有些疲倦, 道:“我?的人一样会死,且不说他们?也该死。”
“人去了哪里?”
封澄冷静道:“吃了, 我?与彭山血修各取所需,这?些报酬不为过。”
赵负雪沉沉地闭上了眼睛:“……你呢?”
他的意思?是,你也吃了吗?
封澄从心底骤然升起了一阵烦躁, 脸色登时一变,她一句也不想解释,冷冷道:“我?来你这?里,不是为了听这?些的,难道事至如今,你还要摆出这?副师尊的样子么。”
说着,她鼻尖凑近赵负雪的鼻尖,手抚在他脑后?,暗示一般卷了卷他垂在脑后?的缚目白绸。
居高临下看下去,白绸遮住了瑰色最盛的双目,令赵负雪平添了几分触手可得的惑人,叫人移不开视线。
气息交缠间,封澄看着他,心中忽然便生了大逆不道的妄念。她鬼迷心窍地看着赵负雪,忽然想:“要是他一无所知,没有灵力,只在我?身边做个傻子,那多好啊,我?又?不是养不了他。”
“……我?很快,就?不在洛京了,”她定?定?地看着他,“战事又?起,我?要回长煌,你哪儿也不许去。”
胸口郁气与邪气纠缠不休,正?在此时,赵负雪微微抬起了头,封澄不知他被蒙住的目光到底落在哪里,只听沉默片刻,道:“好。”
顿了顿,他又?道:“他们?不该脏了你的手。受了委屈,我?替你料理。”
刹那间,封澄愣住了。
赵负雪重重地闭了闭眼睛,他反手扣上封澄的后?脑,将?人轻轻地压入肩头,轻声道:“将?你逼上这?条歧路,是师尊的过错。”
他鲜少自称“师尊”或是什么足以压人的名号,封澄没料到,第?一次从赵负雪口中听到这?句话,竟然在如此场景。
如梦初醒般,封澄被烫着一般收回了手,心慌意乱地想刚才怎么能冒出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魔与血修行到最后?,皆是理智全无的疯子,更何况同入二者,说到底,杀上头时,封澄连自己都觉得是不是着实面目可憎了点儿。
思?及此处,封澄猛地站起身来,茫然又?无措地跳了下去,随即一声不吭地冲了出去。
太危险了,她想,她这?样贪婪而疯狂的人留在赵负雪身边,早晚会把他吞得骨头都不剩。
“我?才是赵负雪身边最危险的东西。”她想。
天机主将?再度归于长煌的消息传遍了京城,京中几家欢喜几家愁,多数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以封澄为首的血修在短短时日内凶名赫赫,其众区别于朝廷之?外,不设管制,专听从帝王之?令,无论是排除异己还是杀人灭口,皆是一顶一的打手。
这?批顺手的快刀,用起来甚至不用经过天机所的重重束缚,几乎令人痛快得眼花缭乱。
旧帝所留冗官,沉沉数年、盘根错节的修仙世家,短短不过半年多些,竟被这?把快刀斩了三成有余。
而最为离奇的,则是旧代天机,竟然就?眼睁睁地看着她蹬鼻子上脸,连赵家都未出面镇压,闹得此人气焰越发?嚣张,简直无法无天。
刘润不舍地抓住了她的手,殷切道:“爱卿,此战之?后?,京中还有你的位置。”